波西米鴨巢

六 怨念

深夜太過寧靜，縱使在隔音良好的電梯裡，
吳卿環的慘烈尖叫還是讓三樓的其他人都聽見了！

老余和小忠跑到樓梯間查看，發現了剛從昏厥中甦醒的白以默。

「我的腳踝……扭傷了！」白以默痛苦地說著。
他也覺得頭疼痛不堪，好像滾了半層樓左右。

「快，我們扶他回房休息。」

「等等，我不要緊，剛剛我好像聽到卿環的叫聲？你們快去看看！」

「好，你小心一點。」
老余和小忠跑到了一樓，接著才注意到電梯停在地下一樓，
連忙再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是昏暗的倉庫，堆放許多雜物。
老余不斷摸黑尋找著電燈開關，幸好戴思緣與Kacey也趕到了地下室，
打開了燈，沒想到卻發現恐怖的畫面！

吳卿環趴倒在地下室的地上，
轉向一旁扭曲恐懼的表情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慘白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她已經死了！

聽到這消息的白以默激動不已，簡直無法相信。

「怎麼可能！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電梯故障……」老余推測著。

「電梯故障也沒理由會害死人啊！」

「對不起……」戴思緣憔悴的臉上已經不再有笑容了，
「但是我那時看到夫人，她的後腦杓好像有受傷？
我不想再次懷疑各位，不過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被人攻擊的？」

「電梯現在失去動力停在地下一樓，如果急速下墬，
也許可能讓人撞到頭？」老余一邊說，一邊調整他鬆動的口罩。

「那你們這時候，都在哪裡？雖然這是睡覺時間，很難有人作證吧？」

「我和小忠睡不著，拿了一堆食物邊玩牌，整晚都可以互相作證。」

「我……我那時在樓梯間也昏了過去，
不過聽到尖叫聲的時候我就醒了，
那時老余和小忠也有看到我……更何況我幹嘛要傷害我太太啊？」

「我也和Kacey在一起。」戴思緣沉重地說：
「或許現在也不是做什麼解釋的時候，能做的也只有互相照應了，等待天亮了。」

「先是保全，再來是吳卿環，這也太不尋常了。」白以默嘆著氣。

「不過白先生，你怎麼會大半夜在樓梯間？」老余盯著白以默。

「我……是想到下面拿點吃的，畢竟那麼晚，
Kacey小姐他們也要休息啊，我只好自己來。」

「沒關係的，我和你們一樣睡不著。」
戴思緣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

「好吧，那我們先回房了。」老余拉著小忠起身。

「沒問題嗎？你們要多小心喔！」

「不用擔心，我可是有這玩意兒的！」
老余從口袋掏出一隻手槍：「土製的，但是威力也不小。」

老余回房後，白以默和兩位小姐還繼續坐在大廳。

「那傢伙真的是風水師嗎？」白以默疑惑地問著。

「沒有錯，不過目前還沒有機會和他好好聊聊這裡的風水呢！」
戴思緣點點頭。

「不覺得那傢伙有點可疑？成天帶著口罩毛帽，
連臉都看不清楚，還有那恐怖的刀疤。
說是風水師父太年輕就算了，
也從來沒聽他說過什麼有關風水的言論。
助手又是個只會吃的低能傢伙……怎麼說都覺得怪。」

「我也不很清楚，我和他也是偶然遇到的，
他對風水旅遊都很有興趣，我才邀請他和他哥哥來試住。」
戴思緣解釋著。

「哥哥？不是那個小助手嗎？」白以默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初是邀請他和他哥哥來光臨，
不過後來卻說哥哥臨時有事，而帶了小忠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

Kacey去拿了一些食物進來大廳給白以默，
她依然保持很有氣質的態度服務，
看不出才剛剛被恐怖的畫面嚇得花容失色。

「請用，夫人的事情，請節哀啊！」
寡言的Kacey嗓音柔細地說著。

「謝謝，妳也別再去廚房忙了，
反正我也沒什麼胃口了，妳也要多注意安全。
誰知道還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謝謝你的關心，我再去清理一下碗盤就好。」
Kacey客氣地說，再次離開大廳。

外面的雨又變大了，打在窗口地面不斷發出滴答聲響。
白以默忽然覺得好像還有什麼聲音？
好像是很高頻尖銳的聲響震動著耳膜……
他回頭一看，本來關閉的音響竟然自己打開了電源！

「別再來了！」白以默害怕不已，立刻上前把音響關掉，
深怕裡面又傳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聲。
「戴小姐，這樣說很失禮，但是我真的覺得這裡很不對勁……」

「畢竟這裡可是精靈邸……」戴思緣眼神猶疑地說。

白以默坐了下來，雙眼注視著戴思緣，語氣沉重地說：
「我想問清楚這間屋子發生過的事情！
老實說我已經遇到了好多怪事情，
我覺得不是用小精靈就可以呼隆過去的。
妳一定還知道很多事情還沒有說吧？」

「嗯。」戴思緣輕輕地點頭：
「不瞞你說，這不是第一次鬧鬼了……
已經不是小精靈的惡作劇而已，不是凶猛惡劣的精靈，
就是怨念深重的厲鬼……本來以為過了那麼久，
應該不會有事的……沒想到……」

「那是怎麼回事？」白以默睜大眼睛，身體向前傾。

「大約在十二年前，這裡已經荒廢了兩三年，
我哥哥帶我來這裡視察，雖然那時我還沒十六歲。
剛剛繼承這個園區和精靈邸的哥哥，
正在評估是要徹底廢棄或是重新改建。
那一天我們待到了晚上，其他人都走了，
只有我們一直聊天，到了夜深以後，才打算要回家。
那時我們在四樓，聽見了有人唱著小精靈童謠的旋律，
像是個小女孩……」

白以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竟然又是小女孩和小精靈童謠！

「我很疑惑，但是哥哥卻神經緊繃，
他緊張的說之前就有傳聞，
這裡荒廢以後一直住了一個小女孩的幽靈，
看到她的人都難逃一死！
但是畢竟沒人看過，也沒聽說有人死，
連傳言是哪邊來的都不知道，
他總覺得是無稽之談，或是小朋友亂傳的鬼故事。
不過當時除我們並沒有第三個人，當他聽到歌聲以後，
開始相信這件事情而感到害怕，拉著我逃跑。」

寒風從大廳的窗口灌注進來，白以默拉緊衣襟。
戴思緣眼瞼輕闔，像是將思緒拉到記憶深處……

「我們跑著跑著，卻聽見那歌聲似乎就在我們身後，
而且緊追不捨！我們害怕極了，不敢回頭，
深怕會看到恐怖的東西，如傳說般一見到就得喪命。
但是一直聽見歌聲在我們後面，越來越近……」

戴思緣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繼續說：
「哥哥爲了保護我，讓我跑在前面。
我們就這樣趕緊跑下了樓，
當我跑到一樓和二樓交界的樓梯間時，
因為沒看到哥哥很不安心，於是我回過了頭。
我看見哥哥正呆然站在二樓，看著二樓和三樓的樓梯間……
我的角度只看的見哥哥，
但是他的位置卻可以看到我和我上一層樓梯間。
所以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但是他一直叫我趕快逃，
不要理他！但是我嚇壞了，又不想丟下哥哥，
就眼睜睜地看著他……」
戴思緣呼吸急促，蒼白的臉龐幾乎要落下了淚，
哽咽地說：「不知道樓梯間究竟有什麼鬼怪，
讓我哥他表情如此恐懼，整個扭曲，驚恐不已！
最後他竟然……伸手把自己的眼睛給挖了出來！」

「真的？」白以默傻眼，恐懼的寒冷和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我親眼看見……我嚇昏了，後來是隔天早上才有人發現我……」

「太可怕了……」白以默的腦海中，活生生地重演了挖眼的恐怖畫面。

「不過已經十二年了，我已經走了出來，
也想繼承我哥的遺志，讓這裡重新經營。」
戴思緣恢復冷靜，「不過看來那妖孽是沒打算放過我！
很抱歉讓你們遇到這種事情……」她深深一鞠躬。

理論上白以默應該要很生氣地斥責戴思緣，
但是恐懼和腦海中的一片混亂讓他沒有這樣做，
只是不斷地思考著，希望有辦法連串這些怪事的邏輯。

「我也是在二樓三樓的樓梯間跌倒的，那時我有看到一個身影，
有著小碎花洋裝……那個厲鬼應該就是她吧！」

「小吟嗎？妳看到她了？」戴思緣第一次吐露這個名字，
「難道是她……她確實是六歲就過世了，死在這裡……」

「她怎麼死的？」

「詳情我不確定，是從我哥那裡聽來的。
大約是十四年前，精靈邸剛荒廢不到一年。
因為小吟很喜歡這裡，
之前每個月爸爸都會帶她來遊樂園和精靈邸玩好幾次。
但是自從結束營業以後，將近一年小吟都沒辦法再來，
她不斷向爸爸哭鬧，溺愛女兒的父親於是答應再帶她去最後一次，
然後向我哥懇求。
於是哥哥就請人簡單打理一下精靈邸，以及他們常用的房間，
並且開放園區翹翹板一類安全的設施，
隔天父女兩人就開心地享有兩人獨佔的遊樂園。

不過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情，爸爸就忽然失蹤了，
小吟則被關在一個小密室，不知多久沒吃東西，活活餓死……」

「十四年前嗎？」白以默臉色蒼白而顫抖，
「活活餓死，那難怪會怨念深重了……
她一定當時就穿著碎花洋裝吧？」

「原來是小吟啊……再多的祭拜都安撫不了她的怨靈嗎？
那天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

照片中，一個男子有著時髦的及肩波浪卷髮，
帶著無框眼鏡，穿著英挺的襯衫，
感覺有點吃力地抱著小女孩。

另一個男子，勾著抱女孩男子的肩膀，
有著秀氣但是輪廓深刻的臉龐，眼睛隨著笑容瞇成兩條曲線。
他穿著較休閒的T恤和牛仔褲，
看的出來這兩個年齡相仿的男子感情應該很好。

穿著小碎花洋裝小女孩看起沒有兩個大人那麼開心，
反而顯露出緊張不安的神色，綠色的眸子雖然看著鏡頭，
但是感覺更像是看著更加遙遠的某個地方。

「小王……這張照片是多久以前拍的？」
杜警官看了一眼照片就揪起眉頭，
「是傳統單眼相機拍的，而且已經老舊泛黃了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那麼神奇，
我猜裡面其中一個應該就是死者。」王哲騅警官雖然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總覺得平白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照片，
八成是這案子的關鍵線索，就和之前的報紙一樣……

「這照片是打哪來的啊？」杜警官問著。

「這個嘛……一個秘密關係人……」
王哲騅知道杜老爺不會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決定還是先隱瞞吧！

「那麼神秘？」杜警官再次揪起滿是皺紋的眉頭，
「不過要查出照片的人也不容易吧！」

「這也是傷腦筋的地方啊……」王哲騅仔細看著照片，
希望可以找出關鍵的線索……「啊！」

「怎麼了？」

「杜老爺，你快看！」王哲騅像是見鬼般大叫：
「你看，這穿T恤的男人，他插在口袋的手腕……」

「精靈祭手環？」杜警官也睜大了眼。

「也許這手環不只一個人有，但是會隨時戴在手上的三十歲男子，
我想應該不多了，這個人搞不好就是死者！」
王哲騅大膽下了推論。

「喔喔喔！」這次換杜警官鬼吼鬼叫。

「你不必那麼興奮吧？」王哲騅傻眼，很少看他會那麼激動。

「剛剛我老花眼沒仔細看，現在看了才發現……
天啊，也太巧了吧！」
杜警官顫抖地手指對著那個戴手環的男子。

「難道……你認識他？」

「他是我國小同學，後來出國唸書，
還在國外和洋妞結婚，大約二十年前他回國還有找大家出來聚會，
所以我還有一點點印象……他叫做戴文復！」

「成功了，找出身份了！」王哲騅也興奮地大喊。

「王警官，不好意思……」
小泰拿著一份文件尷尬地看著興奮的兩人，
不知道要不要開口打擾。

「給我的？」王哲騅收斂心情，接過小泰遞過來的文件。

「指名給您的傳真。」

「啊，是名單！」王哲騅趕緊把名單在桌上攤開，
仔細地搜尋著……「Bingo！」

「又有新發現？」杜警官湊了過來。

「你看……」王哲騅指著密麻文字中的一個名字，
杜警官拿了放大鏡才好不容易看清楚。

那是個他曾經很熟悉的名字：「戴文復」。

 [本文為2010年出版《精靈鬼》網路版 預計每週五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