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死亡

「山童話遊樂園區─第一屆精靈祭遊園紀念NO.14」

王哲騅仔細端詳著塑膠手環上的文字。
他聽杜警官說，這是十六年前遊樂園活動的紀念品，
那時他女兒還不到十歲，現在都已經要嫁人了呢！

杜警官還說那時遊樂園經營狀況已經越來越差了，
「精靈祭」是遊樂園想要吸引更多遊客的宣傳手法，
不過效果還是不如預期，之後不但沒有再辦，
遊樂園也在兩年後宣布倒閉。

「精靈祭」這名詞讓王哲騅覺得很詭異，
剛剛杜警官講的小精靈傳說他雖然一點都不相信，
不過一直有一種很不祥的直覺。

但是更令他在意的，是上面的號碼，
如果每一個手環的編號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麼死者的身分是否能從手環上的數字找出蛛絲馬跡？

當然事情沒有那麼順利，死者手環上的數字已經大多剝落，
根本無法判讀，除非鑑識科有進一步的成果報告。

王哲騅繼續思考著：如果死者如戚法醫所判斷，
年齡約莫三十出頭，死了大約十五年，
正好是精靈祭活動那陣子，
以一個死前都還帶著紀念手環的遊樂園粉絲未免年紀也太大了。

「看來還是得拜訪遊樂園的所有人一趟……
不，應該說是『前』所有人。」
王哲騅伸個懶腰站起身，關掉了房間的桌燈。

王哲騅一直在警界有不錯的表現，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警官，
不過卻還是只住在一個狹小簡陋的小套房，加上凌亂，
根本讓人難以和「維持社會秩序的傑出警官」聯想在一起。

因為警察的工作難免會和人結仇，
之前也有同事擔心說住在這連警衛的沒有的破公寓，
要是有人來尋仇那還得了。

王哲騅卻覺得是杞人憂天，畢竟以他忙碌的情形，
要來尋仇的人大概也很難碰上他；另外以房間的凌亂狀況，
如果是小偷也很難找到值錢的東西吧！

回到家本來就打算要好好休息，
但是忙碌讓他最近養成把握所有零碎時間的習慣，
即便只是在家裡等放熱水洗澡的小空檔，他也要拿來思考案情。

關掉桌燈以後，他才發現房間的日光燈不知何時變的昏暗，
沒一會兒竟然還開始閃爍起來。

「又壞了嗎？傷腦筋！」
畢竟對他來說換日光燈管是比查一具十多年的無名屍身份還麻煩的事情。

「先關掉好了。」王哲騅關掉房間的燈，轉身想再次打開桌燈，
沒料到這次竟然換桌燈不亮了……「唉，有那麼不走運嗎？」

「喀……」忽然，在黑暗間，他好像聽見了腳步聲……

王哲騅想房間內絕對不可能有別人，
燈光暗下來到現在也不過五秒鐘左右吧！

但是那腳步聲再次響起，像是在宣稱其存在……

「有人嗎？」
王哲騅緊張地摸索到日光燈開關，終於再次讓光明降臨。

當然，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而且日光燈也不再閃爍了……

「是我太累了嗎？」他打開抽屜，翻出戒菸前藏到裡面的最後一包菸。

就在打算低頭點菸的同時，他注意到了房間裡面竟然有腳印？

黑紅色的腳印一對對從敞開的門口延伸到房間的窗口，
王哲騅趕緊放下還沒點起的菸，倉皇地跑到門口……
外面沒有腳印，是憑空從門口冒出來的……
他接著回頭窗口，窗外站著一個人影！

「啊！」他驚呼一聲，
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反射在玻璃上的影子，鬆了一口氣。

「真是自己嚇自己啊……」王哲騅收起香菸再次低頭盯著腳印，
「但是出現這東西就太不尋常了吧！」

王哲騅默默決定在這森蘿湖的案子辦完之前，
還是每天加班睡辦公室好了。

※

山童話遊樂園區的前主人資料上是個年近五十歲，
大家稱其「明伯」的老伯，但是看起來卻意外的年輕挺拔，
穿著整潔的西裝，鼻子上掛著金框眼鏡，
只有那整齊向後梳理的花白鬈髮洩漏了年齡。

「沒有辦法只憑著手環就知道是誰……」
明伯放下手上的奶茶，「不過那是一次很特別的活動，
我想找一下，應該可以把那次活動報名的名單全部給您。」

「太好了，應該不會很多人吧！」

「不少，有幾百人吧。」

「沒關係，還是麻煩你了，感謝你的協助。」
王哲騅放心地把咖啡一飲而盡。

「真沒想到遊樂園會和森蘿湖白骨案有關啊！」

「還稱不上什麼直接關係，
但是畢竟這手環是確認死者身分最重要的物品，
另外森蘿湖和遊樂園還蠻近的，也許還有什麼關聯？」

「這我就想不出來了……」明伯搖搖頭。

王哲騅想著很可能那個人是在遊樂園倒閉以後才死的，
畢竟遊樂園倒閉以後，那附近越來越荒涼，
本來也曾是登山景點的森蘿湖也漸漸沒落。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有點在意，雖然說起來有點可笑……」
王哲騅尷尬地笑著說：
「就是關於遊樂園的『小精靈』傳說……」

「哈哈哈……」明伯開朗地大笑出聲：
「原來您也會相信這個啊，我還以為警察都很務實的。」

「倒也不是說相信，只是想了解是不是真有其事，
搞不好可以對案情有幫助。」

「這種東西嘛，就和很多傳說一樣，信者恆信，
不相信的人怎樣也可以想出合乎科學邏輯的可能解釋……」

「那傳說是怎麼一回事呢？小精靈是什麼樣的東西？」

「你可以想成是一種看不見的鬼怪，會偷偷作怪搗亂，
作弄或是嚇唬人，不過大多不會真的傷害人。
當年精靈邸盛傳小精靈的傳說，
很多人都是為此特地入住的呢！
而事實上，也有不少旅客宣稱真的遇到了……」
明伯像是在炫耀般得意地說。

王哲騅忽然想到這幾天在家裡遇到的怪事，
與其說是骷髏的鬼魂作亂，感覺更像是小精靈的搗亂呢！
「那你自己相信小精靈的存在嗎？」

「哈哈，與其想說究竟是否存在，
不如好好想想為何需要存在吧！」

王哲騅不懂明伯的這句話，
但是看明伯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好繼續追問：
「可是精靈邸究竟有何特別之處，為何特別有小精靈的傳說？」

「也不是只有精靈邸才有，如果這種妖精真的存在，
我相信到處都有可能會有……」明伯喝了一大口奶茶，
接著笑咪咪地說：「當然啦，精靈邸有其特別之處，
有著小精靈的秘密……
如果好奇的話，等精靈邸整修好可以去參觀一下！」

「整修？」

「是啊，有個姓戴的小姐把遊樂園買了過去，
並且打算整修精靈邸以後重新開張呢！」
明伯的笑容讓人分不出是嘲諷還是期待。

「真的可以嗎？已經荒廢那麼久了……」

「誰知道，不過她確實很有心。
雖然荒廢也是荒廢，但畢竟是祖傳的財產，
我本來不打算賣，但是她很堅決也很用心提出她的理想。
我最後還是被年輕人的衝勁感動了吧！」
明伯把最後的奶茶喝完，抱怨著糖都沉澱在底下，太甜了。

「那也麻煩給我那位戴小姐的聯絡方式吧，雖然和案子沒什麼關係。」

「好，那回去以後我和『精靈祭』的名單一起傳真給您。」

「多謝了。」
正打算掏錢包結帳的王哲騅忽然想到什麼，又停下了動作。

「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剛剛說，小精靈不會害人對吧？」
王哲騅忍不住想到自己的處境。

「我是說大多狀況……畢竟很難說吧，
連人都會害人了，鬼怪要是真的害人也不太讓人吃驚吧？」

※※

參觀完展覽以後，戴思緣又帶大家逛了精靈邸和整個遊樂區，
稍事休息以後，天也漸漸暗了。
高挑優雅的Kacey幫大家張羅較簡單的晚餐，
飯桌上出奇的安靜，四人鮮少交談，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只有小忠不時滿足地喊著「好吃」。

「各位晚上好，這是大家的電話分機表。」
用餐的同時，戴思緣帶著護貝的紙條進來。
「有餐點或是床被方面服務的需要請打給服務生Kacey小姐，
如果是安全上或是機械設備上的問題請找保全鄭先生，
其他的事情或是兩位有服務不周也可以找我。」

晚餐過後，白以默和吳卿環才再次回到了房間。

「你看到了吧？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進房門吳卿環就尖聲對白以默說：
「精靈石，就是那顆綠變色鑽石啊！」

「噓，妳也小聲一點，是要讓每個人都聽見嗎？」
白以默壓低聲音：「絕對是那時候，
不知道被那傢伙藏到哪裡，後來才會在這裡被發現……」

「可是那時候應該是這間鬼屋已經倒了吧？
怎麼又會被所有人撿到呢？」

「妳還記得那時候，即使精靈邸已經沒有在營業了，
也變成荒廢的建築，沒有任何人煙，
但是其實還是有水電的供應呢！
也許精靈邸的主人，也就是戴小姐的哥哥，
還會偶爾回到這，也許就是在這樣神奇的狀況下撿到了精靈石。」

「那應該是我們的！」吳卿環激動地又忍不住拉高音量。

「我知道，但是有什麼辦法？已經被人撿走了……」
白以默搖搖頭，而忽然有個不尋常的畫面進入眼簾。
「妳把錄音機放好了？」

「誰會去理它啊？」吳卿環覺得莫名奇妙。

「我記的中午離開的時候，我把它摔在地上，
連錄音帶都跑出來了。現在怎麼好好地放在床頭？
不是你放的是誰？」白以默忍不住回想起下午提到的小精靈的故事。

「不是，我才沒那個閒工夫。」
吳卿環一面對著梳妝台，把隱形眼鏡拿下來。

「難道是那個Kacey，在我們胡亂逛的時候做客房服務？」

「最好會那麼用心啦！而且我亂七八糟的梳妝台卻沒有整理，
只放個錄音機也有點不合理吧？」
她拿起卸妝乳開始卸去她厚厚的彩妝。

「那真是怪了。」白以默敵不過好奇，
又把錄音機拿來把玩，但是他怎麼也不想再按下播放鍵。
只是按著快轉和倒帶，看起來電池應該電力很充裕，
真搞不懂為何中午會發出那麼恐怖的聲音。

「精靈石，要如何是好？」吳卿環再次回到這個話題。

「這個嘛.……」白以默煩心地走到窗口，望著已經漆黑的夜空。
忽然一剎那，好像又閃過了小孩的身影！

好像是穿著碎花洋裝的小女孩，但是就那麼匆匆一瞥而已。
但是怪的是，外面那麼暗，為何看的比中午還清楚呢？

「又怎麼啦？」吳卿環發覺白以默呆傻地看著窗外，不發一語。

「答答……」雨點打在玻璃上，開始下雨了。

「沒什麼。」他不想再提到小孩的話題，
說服自己把剛剛看到的當作錯覺。「下雨了，越來越大呢！」

「把窗簾拉起來吧！」

「我也正有此意。」他不想再看到什麼小孩的幻覺了。

「小精靈啊，小精靈，你躲在哪裡？」
房間忽然迴盪著小精靈的歌聲！

白以默和吳卿環都嚇了一大跳，看著錄音機的方向。
放在床頭上，距離兩人都有好幾公尺的距離，
但是錄音機卻忽然自己播放著！

「見鬼！」白以默帶著氣憤和恐懼的聲音。

「啊！」一聲尖銳淒厲的尖叫，是發自臉色蒼白的吳卿環。

「別大驚小怪的，可能我剛剛有按到而已……」

「不……不是……」

白以默注意到吳卿環呆滯的眼神是看著自己身後，
那還沒拉上窗簾的窗戶。他感覺到背脊發冷，緩緩的回過身……
明明什麼都沒有？

「沒東西啊！」

「剛剛，我看到一個人……從上面掉了下去，深藍色衣服的……」

「妳眼花了吧？」白以默雖然這麼說，聲音卻帶著顫抖。

他從窗口往外望，接著把視線移到底下……
噴水池裡，倒著一個穿著深藍衣服的男人！

「我……我的天啊！」
那是保全的制服，保全鄭先生墬樓了！

「……在天上，或地底？……」
女孩的聲音還在驚恐不已的白以默背後唱著：
「……真是個秘密！」

 [本文為2010年出版《精靈鬼》網路版 預計每週五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