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92
Case 26  梟首孤嶼 (一)

皎潔的滿月印在漆黑的海潮上，
與一艘艘繫在碼頭的木舟一同隨著沁涼的海風悠悠晃動著。

一名頗有年歲的高瘦男子披著羽毛製成的傳統披肩、
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向空曠的海邊。

「如你所願，我來了。」長者的聲音帶著滄桑的嘶啞，
黝黑的皮膚佈滿了皺紋，但眼神卻如同海鷗一般銳利。
「只有我一個人。」

「喔。」穿著黑風衣、頂著大帽子，
即使黑夜仍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在碼頭已經等候許久：
「不愧是身為頭目的瓦魯亞大人，真是勇氣可嘉呢！
近來部落可好？」

「別一堆廢話，到底是什麼狀況？要不是提到了『獵人』，
我可不會理你。」被稱為頭目的瓦魯亞持續靠近，
上下打量著年輕男子。

「如我信中所說的，獵人來了，你們皮得繃緊了。」
年輕男人一臉輕鬆地笑著說。

「我們一族躲在島上從未傷害人，獵人憑什麼向我族出手？
何況距離那件事情已經超過百年了，
估計根本沒有多少獵人知道我們存在，
上一代的『羿』也答應不會干涉我們……」

「哈哈……你果然還是個舊時代的老頭，
開口閉口都是百年前、上一代的事情，
你們關在小島過著落後的生活，
恐怕也沒機會得到外來的新資訊吧？」
年輕男子摘下了帽子，「在現在年輕獵人的眼中，
你們不只是妖怪，還是早該被時代淘汰的歷史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這些？」
瓦魯亞激動地追問著，「你口中的獵人何時會來？」

「這個嘛……」年輕男子轉動手中的帽子，
在吸引瓦魯亞注意力的同時
忽然從袖口伸出一根細長尖銳的物體！

「什麼？」
一瞬間瓦魯亞的身後展開了一對巨大的白色羽翼，
但尖刺快一步貫入了他的胸膛。

「獵人已經來了喔！」男人看著口中嗆著鮮血、
一臉憤恨的頭目，接著身後拿出了一把斧頭，
狠狠一揮斬落了頭顱。

年輕男人踢倒失去頭顱的身軀後放下了斧頭，
將墨鏡摘下擦拭著臉上的鮮血，
底下那瞇眼微笑的臉龐竟然是狽族少年獾牙。

「真是抱歉了，但你是這場戲不可或缺的要角啊！」
獾牙拎起了瓦魯亞的頭顱。

「唔！」
躲在防風林樹叢後的一個小孩子目擊了這駭人畫面驚恐不已，
用力摀著自己的嘴深怕自己叫出聲音引來殺機。

「嗯？」獾牙只是往樹叢看了一眼，隨即帶著頭顱邁步遠離。

※
    

「我不該帶妳來的。」

海浪聲與船的引擎聲交雜之間，忽然冒出楊霄的嘆息。

「就說是我帶你來，不是你帶我來了，哈哈哈……」
一旁的簡海韻開朗地大笑著，
「何況有楊大哥你在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們獵人的工作可不是開玩笑的，
隨時隨地每一分秒都可能把老命丟了。」
倚著船舷看海的楊霄轉過頭，
看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苦笑著。
「而妳根本連我們的存在都不該知道，
光是對妳這個小鬼頭洩漏獵人的秘密就會遭來一頓責罵的，
更何況讓妳涉入我們的事情……」

「那麼囉哩八嗦可不像是我認識的楊哥，
我的命是你救的，幫這點小忙算什麼？
反正趁這機會來這裡玩也不錯啊！」

「妳還真當我們是出來玩的啊？」楊霄覺得好氣又好笑，
「還有妳是怎麼跟家人說的？」

「跟媽媽說阿姨要帶我出去玩，
跟阿姨說媽媽帶我再來梟嶼玩。聰明吧？」

「這樣她們兩個一對質不就露餡了？」

「那到時候再說吧！」

「唉！」楊霄再次嘆息，「妳那次來是什麼時候？
還蠻意外真的有人會來這遙遠又蠻荒的小地方旅遊。」

「兩年前了，那時梟嶼剛剛開放觀光，
我媽拿到了招待船票就一家人來玩。
這裡的特色就是很原始的風光，
光是在涼亭喝著當地特產的果汁看著清澈的海就很舒服。
島上原住民馬奴人還蠻排外，
島北邊幾個較原始的部落是不能去的。
不過我們住的民宿主人是已經混血的半馬奴人，
他們就很好客，也認為觀光是改善島嶼經濟的方法。」

「這種原始島嶼有妖怪也不意外，
但真不知道阿牙那小子幹嘛大老遠來這裡，
我們那裡的妖怪都殺不完了。
而且只留息下那意味不明的訊息就聯絡不上了，
真讓人擔心啊！不成熟的獵人就別那麼愛一個人逞強……」
楊霄講完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被這樣批評，
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島上只有南半邊收得到手機訊號，
阿牙學長可能到北邊去了。」簡海韻推測著。

「我本來已經要回去，誰知道忽然收到他的訊息，
雖然頂多勉強算個未入門的師弟，
但可能出事的話我也不可能不管。」
楊霄邊說邊摸著褲子口袋，意識到自己又忘了帶手機。

「是啊，所以我才要來啊，阿牙學長也算照顧我。」

「我還是覺得妳不該來，
要不是在這種地方沒有認識在地人恐怕不好行動……」

「是啊，要是有必要踏入馬奴人傳統領域可很麻煩。
還好我和民宿老闆的女兒混得可熟了，
這兩年間一直還有用聊天軟體連絡呢！」
簡海韻自信滿滿地說。「不過我在想是不是該帶Hena來，
搞不好可以靠她的鼻子找到阿牙學長。」

「不，幸好妳沒再帶一條狗，要是有什麼危險，
連妳我都不一定顧得了了。」楊霄搖頭，
視線再次投向大海，遠方已經隱約能見到島嶼的輪廓了。

「真是懷念的地方，梟嶼我們來囉！」
簡海韻迎著海風興奮地高喊著。

「果然還是當成出來玩啊，真是單純的傻丫頭！」
楊霄雖然困擾，但心情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

梟嶼雖然有許多小漁港，
但供客船和商船停靠的較大港口僅有一個，
是島嶼最南方也是最熱鬧的區域。

「簡海韻！」才剛開下船就傳來響亮的呼喊聲，
棕色皮膚、長髮及腰的少女衝了過來。

「圖瑪娜可！」簡海韻熱情地回應，
兩人開心地緊緊相擁。「好久不見啦！」

「是啊，妳長高了？好像還變漂亮了？」
圖瑪娜可睜大眼睛上下端詳久違的朋友，
接著也注意到旁邊俊俏的楊霄。
「啊，不愧是戀愛中的女人啊！」

「啊啊……那個……不是啦……」
簡海韻羞紅了臉，慌張地想解釋。

「別解釋了，會兩個人來這裡玩了，我懂的。」

「真的不是啦，就是那個……學長的朋友……
哎呦，這要怎麼解釋啦！」

「我叫做楊霄……」楊霄尷尬地自我介紹，
「是工作認識的朋友，是我有事請她帶我來看看，
真的不是那這種關係，千萬別給我們同一個房間，
我會被這丫頭煩死。」

「喔，好吧，既然都這麼說了。」
圖瑪娜可忍著笑意點了點頭，
又偷瞄著簡海韻複雜的表情。「走吧，先帶你們到民宿。」

開車載著他們的路上圖瑪娜可不忘介紹著自己的家鄉，
告訴他們島上要注意的事情，
包含北半島的部落沒有當地人許可是不能進入的。

「不只不能拍照，連在部落前的道路都最好別停留，
多看一眼對部落長輩們都是冒犯。」圖瑪娜可提醒著，
「其實很多部落耆老是很反對觀光，
畢竟商業行為與旅客都會帶來許多干擾和傷害，
比如數量大增的垃圾、夜裡的光線噪音、
野生動物遭路殺甚至捕捉等等。」

「可是妳是贊同觀光的？」簡海韻問著。

「是啊，我們家都得靠觀光客才能維持收入，
不觀光的話梟嶼人難以脫離越來越貧窮的生活啊！
而且這也是個機會讓別人多認識有這個好地方，
如果不讓觀光客來，之後來的就是監獄、核廢料、賭場
什麼更糟糕的東西，
反正你們不喜歡的東西丟到我們這偏遠小島就好了。」
圖瑪娜可抱怨著，「我爸媽是希望觀光客能越來越多，
但現在想想確實要有管制以及要教育觀光客，
想辦法避免觀光帶來的破壞吧！」

「我有注意到店家比兩年前多很多。」

「能買到很多東西、越來越方便是很好啦，
但也很多東西在消失，如果這裡變得和你們的都市差不多，
以後也不會有人想來了吧？」圖瑪娜可一臉困擾，
「但是到底要怎麼做、怎麼去平衡，
島上的馬奴人意見也很分歧。
北島那些保守部落是不讓外人踏入，
甚至也不跟外族通婚，
而我媽媽那邊的部落就是鼓勵跟外面的人結婚，
部落到我這輩已經沒有純馬奴人了。
但我還是以馬奴人為傲，
覺得要好好保留珍貴的傳統文化，
該把觀光的重點放在認識文化上面。」

「抱歉問個不相干的：
島上馬奴人有什麼妖怪鬼神的傳說嗎？」楊霄忽然開口。

「這個……確實有不少喔！最有名的是叫『坦嘎塔』的惡靈，
會在深夜進入你的夢境中，
在夢裡可以變成你信任的人哄騙你獨自走入森林中而被吃掉。
還有一種傳說就是會在夢中變成你家人朋友的樣子虐待你，
醒來以後就會憤怒地想報仇，最後讓部落裡的人自相殘殺。
也就因為它總是變成別人的樣子，
所以也不知道本來長什麼樣，。」

「坦嘎塔？」楊霄搖了搖頭，他沒聽過類似的妖怪，
如果只是單純的惡靈那可不是他所知的範疇了。
「還有嗎？有沒有更具象一點的？」

「有一個很可怕的叫做『無頭人』，
是拎著一把大斧頭的無頭殺手，當他進到一個部落，
就會把無論男女老少每一個人的頭都砍掉，一個也不留。
有個說法是說無頭人當初是被馬奴人祖先砍掉頭又藏起來，
所以他才會復仇並看看哪個人脖子上的頭是自己的。
對馬奴人來說頭顱是靈魂的所在，
就算要殺人也要保持對方頭顱的完好，下葬時可以只有頭，
但要是只有身體那可是很嚴重的問題。
傳說中馬奴人的祖先就是為了逃離無頭人
才會飄洋過海到這座島另謀生路。」

「但這樣說起來就不算是這座島上的傳說囉？」

「嗯，是更古早的傳說，
但害怕無頭人追殺過來是保守部落那些老人們共同的恐懼。」
圖瑪娜可解釋著。

「嗯。」楊霄還是搖搖頭，
他覺得依然不像是自己這趟行程要面對的妖怪。

「楊先生，你說你來這裡是因為有『公事』？」

「也不算是工作啦，其實我們是要找一個人……」

「找人？」

「對啊，就是我有跟妳說過的學長，
他昨天傳了一個訊息說在島上好像有什麼狀況，
但後來就聯絡不上了，我們很擔心才來找他。」簡海韻解釋著。

「什麼？他有說遇到什麼事情了嗎？要不要報警？」

「還不用啦，怕他只是到了沒訊號的地方，想說先來看看……」

「好吧，妳有照片吧？」

楊霄拿出獾牙的照片遞給圖瑪娜可。

「沒見過，不過可以幫你到處問問。」

「多謝啦！」

「真可惜，本來以為你們是來玩的，
還在想要帶你們去哪裡說。」圖瑪娜可車子在民宿前停了下來。

「哈哈，還是可以玩啦，就邊玩邊找？」

「看來妳和學長感情不好吧，一點都感覺不出擔心？」
圖瑪娜可開玩笑地說，接著開門下車，
正好看到一個小男孩赤著腳快步地跑了過去。
「圖西加，馬路邊跑慢一點，小心有車子！」

「喔。」圖西加不大甘願地停了下來，
這時注意到掉落在車門旁地上的照片。

「啊，這是我掉的。」圖瑪娜可蹲下撿起獾牙的照片，
「人家交付的東西可不能弄丟。」

走向民宿的三人沒有注意到小男孩圖西加還愣在原地，
他臉色刷白並且顫抖，
因為認出了相片中的人就是昨晚他目擊到的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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