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潺潺的流水聲不絕於耳，河面上盪漾著閃爍的陽光。
這對謝綾妮來說是如此美麗又懷念的光景啊。

這條河流對她來說等於和故鄉同義，
同時也是瀰漫著神秘傳說色彩的地方。
傳說這是曾經出現「水妖」的河流，
並沒有任何人有清楚地紀錄下水妖究竟是什麼樣子，
但是普遍被認為是相當危險的妖怪。

謝綾妮從小就在河畔的村子長大，聽了各式各樣的傳說故事，
也因此她到城市求學以後，在大學專攻妖怪傳說的研究。

「好久沒回來了呢！」謝綾妮蹲在河畔，
用沁涼的河水洗把臉，舒緩長途跋涉的疲憊。
畢竟故鄉太過於偏僻，轉搭兩班公車以後，還要走很久的路才能到達。

清洗掉髒污和疲憊以後，謝綾妮轉身打開背包尋找毛巾……

「拿去吧。」一雙黑色的手在她眼前遞上了一條毛巾。

「咦？」謝綾妮嚇了一跳，她絲毫沒察覺有人到她身邊，
前幾分鐘明明沒有任何人煙的。「你是誰啊？」

「可以叫我阿迪歐。」對方是穿著一身黑衣，
帶著一頂紳士帽，臉上卻詭異地用白布包裹著，只見一對綠色雙眼。

「你……究竟……」謝綾妮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冒出這樣裝扮的怪人。

「先擦乾吧。」阿迪歐手上還拿著毛巾。

「喔，好，謝謝。」謝綾妮雖然感到不安，
但是下意識覺得這個怪人應該沒有惡意，於是伸手接過了毛巾擦拭臉龐。

「我是誰這種問題並不重要，」阿迪歐不帶感情起伏的聲音說：
「重要的是我能給妳什麼，以及我希望妳替我做什麼……
簡單說，我是來向妳提出一個互利的交易的。」

「什麼啊？」謝綾妮越聽越困惑，
阿迪歐這付打扮怎麼也不像是個商人，比較像是變魔術的藝人吧。

「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先提供對妳來說非常重要而有價值的情報。」
阿迪歐在河畔一塊岩石上坐了下來，並且伸手示意謝綾妮也一起坐下。

「情報？」

「妳現在正前往的村子發生了一些事情，
如果妳要在這時回去，將會被捲入這麻煩事中，然後……
我知道你們人類不喜歡聽，但是我還是要說……
妳會遭到不測。」阿迪歐冷靜的語氣聽不出來有幾分真偽。

「你在說什麼啊？」謝綾妮不悅地揪起眉頭，
「你又知道我要去哪裡了？又怎麼知道會有什麼事情？
你怎麼有膽在這隨便亂說嚇唬人？」

「信不信是妳的自由，不相信也好，要是那麼容易就相信我的話，
妳就不會回去了，這樣反而做不成交易……」

「你在說什麼啊，真的是怪人，
我一點也聽不懂，什麼交易不交易的？」
謝綾妮站起身，不想再浪費時間延誤回家的行程。

「那我就直說吧，妳的生命注定是即將失去的，
但是妳的靈魂有著很吸引我的力量，
我希望妳死後的鬼魂成為我的手下，替我做事。
反正都要死了，當我的手下絕對不會虧待妳。
而且如果妳願意與我簽訂這個契約的話，
我可以讓妳在死前達成一個心願……」

「瘋子！」謝綾妮不悅地揪起眉頭。

「沒關係，不信是……你們人類怎麼說……
『人之常情』對吧？但是請妳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當在危急時刻願意完成這個交易的話，只要心中高喊我的名字，
我就會出現。再提醒妳一次，我叫阿迪歐……
至少我喜歡這個稱呼。」

「我不想理你了，到底自以為何方神聖啊！」
謝綾妮拎起包包，轉身就走。

「另外一個稱呼我不喜歡，但是你們人類可能會比較容易理解……
人們也常稱我為『死神』……」死神阿迪歐在謝綾妮身後冷冷地說。

「啊。」謝綾妮心頭一驚，感覺一陣寒意。
她連忙回過頭，但是石頭上竟然空無一人，
剛剛那個黑色的身影就在這回頭的一瞬間憑空消失了……

※

「爸！」謝綾妮推開熟悉的門板，大聲呼喊著。

「啊，小妮，妳回來啦。
很累吧，來，先吃點水果，晚飯妳老媽還在弄呢。
妳也知道她動作慢，都已經天黑了一道菜都還沒好。」
謝綾妮的爸爸臉上堆滿笑容。

「沒關係啦，慢慢來，我不餓。」

「妳也真是的，超過半年了，那麼久都不回來，不怕我們想妳喔？」

「唉呀，這裡實在太偏遠了啦，光交通就要好幾個小時，
前陣子又在忙學校的事情，現在學期告一段落我才能回來啊！」

「好啦，回來就好……這幾個月村子裡可是不怎麼平靜呢，
本來我還想叫妳乾脆不要回來，等以後再說，但是妳媽就是想妳……」

「嗯？」謝綾妮困惑地看著父親，腦海中又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阿迪歐，
他說過村子裡有發生事情，甚至會讓自己遭到不測……

「沒事的啦，妳也不必知道，反正妳也只會待個幾天吧。」
父親的眼神閃爍，謝綾妮一看就知道其實他心中很不安。

「我剛剛在路上……」謝綾妮打算把遇到阿迪歐的事情講出來，
但是正說到一半，戶外傳出紛擾的聲響。

「莊老闆，不好啦，又出事了……這次是小桃啊！」

「小桃……出事了？」小桃是她兒時玩伴，也是村子裡茶館老闆的女兒。
謝綾妮豎起耳朵聽到外面呼喚、嘈雜，
接著是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她也站起身跟出去看看。

「小妮，別去啊，危險！」父親呼喊著，但是小妮完全不理會，
奪門而出。父親只好也尾隨上去。

謝綾妮跟著群眾一起跑著，最後大家在河畔駐足，那裡早已聚集著許多村民。

「天啊，好慘……」

「怎麼又來了，不是才沒一個禮拜嗎？究竟何時才要罷休啊！」

「唉呀，這樣女孩子誰敢出門啊。」

「不，小桃，不！不可能的，我明明要她不要出門的……」

「好可憐……」

此起彼落的聲音在夜空響起，手電筒的燈光交雜，
但是大多落在湍急的河流上……有一個白色的物體在水面上起伏。

隨著腳步靠近，謝綾妮認出來那就是兒時玩伴小桃，
不過慘白濕潤的臉上已經毫無生命跡象了！

「怎麼……會這樣？」謝綾妮感覺雙腿一軟，忍不住跪倒在地。

「這水妖，真是太過分了！」她身邊一個年輕宏亮的嗓音吼著。

「水妖？」謝綾妮訝異地看著身旁，認出了那是叫做阿守的大哥。

「是啊，啊，妳是小妮啊！」阿守也認出她來，
「沒想到妳回來了，一回來就遇到這種事情，也真是可憐啊。」

「你說是水妖殺了小桃？」

「是啊，事實上，她不是第一個了，
已經是今年第五個受害者了……
從三個月前開始，似乎傳說中的水妖回到了河裡，
三個月以來每個月都會有一個人喪生，
全部都淹死在同樣的地方。」

「怎麼可能？雖然這裡有個渦流，確實是特別危險。」
小妮一直覺得以前會有水妖傳說流傳，
不過就是河水中有危險的渦流，時常讓貿然下水的人溺斃。
但是村子裡應該大多人都知道渦流的存在與位置，
所以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人溺斃過。
所以她想不透怎麼會忽然每個月都有人死在河流中。

「所以說一定是水妖所為，而且這陣子變本加厲，
從一個月一次變成一週一次，這次小桃更是距離上次不到一週呢！」
阿守搖搖頭。

「小妮，終於找到妳了！」
謝綾妮的父親終於追了上來，氣喘吁吁。
「快回去吧，這裡很危險的，
妳也是女孩子，千萬別在河邊逗留啊！」

「女孩子……死的都是女孩子？」
謝綾妮一面被父親拉著回家，一面疑惑地問。

「是啊，全都是年輕的女孩啊……唉……真是可憐啊！」
父親搖頭嘆息。

「爸，你也覺得是水妖所為嗎？」

「不然怎麼會有那麼恐怖的事情？」

「但是一般水妖傳說中，大多是幻化為年輕美麗的女子誘惑男人，
在將之淹死……這樣和這次受害都是女孩的狀況不大符合啊！」
謝綾妮回想自己曾經做過的研究。

「誰知道，搞不好是男水妖，像是『河伯娶親』這樣，
需要每個月有年輕女子獻祭……總之，很恐怖。」

「河伯娶親的話，通常是迷信的人們主動獻祭，
沒聽過還直接取人性命的，況且一個月甚至一個禮拜就一次，
這頻率實在高得異常吧！」謝綾妮還是覺得不對勁。

「誰知道是什麼妖怪，自古河裡就有水妖傳說，
也許以前也發生過，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邪惡囂張的怪物！」
父親終於把女兒拖到家門口，
「所以這段時間，晚上千萬不要出門，尤其不准接近河濱！」

「好啦。」謝綾妮嘟起嘴。

忽然間她又想到了今天稍早遇到的死神阿迪歐。
「難道是那個傢伙？既然死神在河畔出沒，
是否代表將不斷有人死在河裡？是這樣嗎？」

雖然覺得這個巧合很可疑，但是她回想著阿迪歐說過的話，
又直覺他應該不是殺人的兇手。

「水妖？河伯？還是死神？」謝綾妮一頭霧水，
但是她十分想要趕快找出答案，才能阻止悲劇繼續發生。
她害怕像小桃發生的事情會降臨在每一個村子的女孩身上……

「前幾天村子裡召開會議，我們選出幾個壯丁輪流在河畔守夜巡邏，
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危險了，真沒想到小桃還是會出事……
而且她明明是乖巧的女孩，應該不會亂跑的啊？
難道這水妖的法力真的那麼高強？」
父親坐在沙發上不斷搖頭喃喃自語。

屋外又是人群嘈雜的聲音，像是小桃的遺體被運送回來了。

「爸，我想再出去看看小桃……」謝綾妮眼神相當堅定，
讓本來想阻止的父親還是點點了頭，只說聲：「快去快回啊，別再跑去別的地方了。」

※

在看過小桃遺體，向她道別以後，
謝綾妮趁沒人注意，快步地跑向剛剛出事的河畔。

「老爸知道會想殺了我吧？唉，但是不能不去看看……
尤其是注意到『那個』。」
謝綾妮心中忐忑不安，因為她開始有了和剛剛截然不同的假設，
也許狀況比普通的水妖作亂還更令人擔憂。

河畔此時已經空無一人，她沿著河畔，手電筒四處照射……
走了一陣子，忽然注意到了河畔的一個荒廢已久的小工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一橫就走進了屋子，
手電筒在凌亂的地面來回掃射，
最後停留在地上的一些玻璃碎片和幾段被割斷的麻繩上……

「難道真的是這樣？」謝綾妮心跳加速，
心中的假設越來越清晰地在腦海浮現。

「喀！」忽然間，謝綾妮聽到背後似乎有聲響，
她嚇了一跳，連忙照向聲音的方向，不過卻什麼也沒看到。

「希望是錯覺……」
謝綾妮連忙離開廢棄工寮，快步往家裡的方向跑著。

路經村子的公告欄時，謝綾妮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仔細地看著守夜巡邏的班表……

「嘿，這不是小妮嗎？」忽然的宏亮聲音讓謝綾妮嚇了一跳。

「啊，阿守大哥，你怎麼在這？」

「我要確定待會要再巡邏的時間啊，嗯，
深夜是兩點也是我巡邏啊……」
阿守搔著鬍子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倒是妳，幹嘛要看班表，妳又不用值班，
而且晚上亂晃很危險的呢！」

「我……有些疑惑……我發現了一些事情，
看來有點蹊竅……」謝綾妮不知從何說起，視線又回到班表。
「今天發現小桃屍體是七點左右吧！六點到七點是誰巡邏啊？」
她以仔細地對著班表，終於看清楚了名字……

「誰巡邏很重要嗎？」阿守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沉……
「那就是我啊。」

「啊！」謝綾妮驚呼，但是來不及反應，
只感覺到後腦一疼、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