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著這座城市的,是一襲森然的黑。
沒有月光與星光,只有那些不願安息的五彩燈火,胡亂跳躍閃爍。
已經凌晨三點多了,B仍然以緩慢的步伐,踏在無窮盡的黑夜。
紛亂的雨點將寒冷注入每一個毛孔,漸漸滲入了筋骨。
B忍不住了了個寒顫,但這樣寒冷的痛苦此時對她卻有著一種像是自殘的快感。
繼續踏著抖動的腳步,她不知要何去何從,只是想試著遠離這座城市,遠離滿腔的傷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B忍不住又自問一次。
晚上他特地約她吃晚餐時,口氣就不大對勁,不過沒想到真的就這樣突兀地說了這樣的話:
「我真的對不起妳,但是事到如今,我想我們需要分開......」
當時只覺得訝異和莫名其妙,他一再講些不著頭緒的話,最後都還是同樣一句:
「我們分手吧!」
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B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一直被當作笨蛋。
那個『單純只是普通朋友』果然既不單純也不普通!
自己一直信任他,沒想到卻是這樣的下場......
現在想來,開始後悔當時沒在餐廳當眾給他一個狠狠的耳光。

剛離開餐廳時,連腳都站不穩。儘管表面上鎮定,心中歇斯底里地想哀嚎狂吼。
心裡的絞痛,榨出一陣又一陣止不住的淚水。向外泉湧,又再嗆入口鼻之中。
想吐。覺得所有的這一切,包括他以及自己,是如此令人作噁。
之前相處那麼久,付出那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
要怎樣相信這一切、又要如何面對?
沒有他送,B壓根兒不想回家......

走了超過四小時了,現在心裡已經平靜多了。
儘管仍然有一團讓人難受的漆黑冰冷盤據在胸口,壓著快承受不住的脆弱心臟。
B覺得自己就像是行尸走肉,漫無目的地拖著無力的雙腿,不知要走到何時、何處。
突然抬頭,眼前是座熟悉的吊橋。
「原來已經走那麼遠了啊!」B感嘆著。「沒想到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這裡......」
回憶不識相地湧入腦海。
這是這附近最美的一處地方,與他至少也來過將近十次。
不過吊橋的另一頭,是荒涼的山區,倒是從未與他越過這座橋。

橋下是一個平靜的湖泊。在夜裡,遠方住宅的光影倒映湖面,漾然波動。
好像湖底下,是個夢幻般的城市。
再也沒人會陪自己來這看夜景了......
「嘎!」B一腳採上了吊橋,這舉動讓她自己都頗訝異。
從未越過這橋的主因,其實是因為自己對吊橋的搖動感到十分恐懼。
他以前會強迫B走上橋的邊緣,然後再故意搖晃嚇唬她。
有時會覺得有點過分,但是卻也覺得幾分有趣。
然而,自己從未走近吊橋的中央,那是死都不想接近的位置。
至少以往都是如此......

一步步謹慎地、搖晃地,在吊橋上走著。
B訝異自己哪來的勇氣,也許是因為現在連命都不想要了吧!
害怕歸害怕,但是卻有種瘋狂的快感,或許也因為這和心痛相比,已經不算什麼了。
感覺自己奇妙的心境,漸漸對吊橋的恐懼也消減許多。
B開始能把注意力轉移到週遭,她看見彼岸有一處平坦的大石頭。
「啊!」另外一些更久遠的回憶湧入腦海。

七年前,這座吊橋建造之前,也是B認識那個殘酷男子以前。
有一個叫S的男孩,曾經和她到過這裡,坐在石頭上看著湖面的夜色。
他是B的同學,許久以前就暗戀著她,不過由於個性怯懦,一直沒有表達出來過。
B其實知道這點,於是故意親近S,然後利用他對自己愛慕,時常要他幫忙許多事。
B那時看不起說話結結巴巴,目光老是閃爍,一副呆樣的S。
儘管對於他的真誠有點感動,但是卻還是只想利用他,甚至覺得這樣玩弄S還頗有趣。
直到那天晚上,B由於一些事情心情很糟,便找了S一起陪她看夜景。
但是沒想到,大概美麗的夜色常有種迷亂人的魔力,S竟然向自己表白了!

「對,...對不起......我,那個.....」S支唔好一會兒。「我,我喜歡妳!」
接著是一片靜謐。
一般來說,B應該要感到高興。
不過一方面B有其他心事繚繞,令一方面覺得S怎麼配得上自己!
而且就算是拒絕,少了一個可以隨便擺佈的人,也令B覺得很惱火。
「可以嗎?...妳願意...願意試著和我...交往嗎?」S再次發問。
「哼!」B一氣之下站起身,對著緊張的S:「就憑你?等下輩子吧!」
然後掉頭就走......

之後B再也沒見到過S。
他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打擊,就這樣銷聲匿跡。
B有點擔心與愧疚,但是到也從未試著詢問他的去向。
雖然是好久以前,快要遺忘的往事。現在想來分外心痛。
也許現在的遭遇也是報應吧!
對於對自己那麼真心的S,卻這樣玩弄欺負他。
甚至當他為了自己,難得鼓起勇氣一掃怯懦表達心意。
自己卻如此殘酷,毫不留情地傷害他,也沒有任何憐憫與後悔。
他當時的心裡,想必不會比今天的我好過吧!

已經到吊橋正中央了。
底下炫爛的光影浮動著,美得好不真實。
後來那時被自己丟下的S,是不是也同樣含著淚看著這景緻呢?
「原來我自己是這樣的人......」一陣對自己的嫌惡感,比對甩了自己的男子還強烈。
好像自責再次敲開了內心深鎖的痛苦與淚水。
七年前虧欠的慚愧和著今天的傷痛,一股腦兒如洩洪般湧出!
淚水與血液,從心底抽乾,灌注到無際的湖泊。
所有的記憶,就像湖水中的光影一樣不真實。
自己的存在也是。

恍惚之際,不知怎麼的,B爬上了吊橋護欄......
也許是大湖召喚的魔力吧!
B著魔似地,從吊橋上,縱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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