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57 
Case 17  妖湖倀鬼 (一)

一陣風掠過寬闊的湖面，陣陣波瀾耀動夕陽餘暉。
風也拉扯著湖畔無數碧綠的草葉，
葉片邊緣一隻肥碩的毛毛蟲不慎跌落下來到了地面，
隨即弓著身子試圖尋找可以攀附的支點。

「轟！」忽然一陣比暮色更耀眼的火焰憑空落在小小的身軀上，
一下子就將毛毛蟲與周圍的枝葉燒成焦黑。

「真是的，這裡真多蟲子，噁心死了。」
戴著棒球帽的男子阿夫一臉嫌惡地站起身，
一手握著點火槍，另一手拎著一把鐮刀。

「喂，先生！」隨著清脆的叫喚，
戴著圓盤帽、身著迷彩背心、掛著望遠鏡，
一副賞鳥裝扮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

「沒有啦，這裡有很多毛毛蟲，就在我們帳棚旁邊怕牠爬進來。」
阿夫指著旁邊木棧板上的紅色帳棚，
可以聽得見裡面有女人和小孩的聲音。

「這裡是野外當然有毛毛蟲啊！」
有著大眼睛的短髮女孩看起來年輕又瘦小，
說起話來卻氣勢十足，毫不客氣地厲聲指責：
「這本來就是牠們的家，你來別人的地盤借住，
還把主人殺了這樣對嗎？毛毛蟲又怎樣？是會咬你嗎？
真的爬進帳棚大不了丟出去就好了啊！」

「小孩會怕，而且可能會造成過敏……小姐妳也冷靜一點，
不過就是幾隻蟲子，需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阿夫推著棒球帽不悅地說。

「等等……剛剛那邊那條被切成好幾段的蛇該不會也是你幹的？」
她注意到阿夫手上的刀還有血跡與汙漬。

「是啊，就算毛毛蟲不咬人，蛇可是會喔，
而且很可能有毒，為了保護老婆和孩子的安全，
這是理所當然要除掉的啊！」

「我的天啊！就是有你這種人，拜託怕蟲怕蛇就別來露營了好嗎？」

「難道我要乖乖讓蛇咬嗎？我周圍也灑了一堆石灰，
但那條蛇還是出現了，我不得已只好用刀子。」

「石灰本來就不能防蛇，在這裡大量亂灑只會破壞環境。
你怕蛇，蛇更怕你，蛇來了就趕一趕，帳棚拉好，
不要留食物垃圾外面吸引老鼠就好了。
既然要來野外，就要懂得和野生動物相處，而不是把牠們除掉，
而且事實上你也除不完的！」

「說夠了嗎？妳又是誰，管那麼多？」阿夫並不退讓，
拉高聲音地反過來質疑女子：「沒看到妳們的營地，
只是來去匆匆的遊客是吧？
不是在這裡露營當然可以說得那麼輕鬆。」

「我……我叫小六，是替遊客中心來巡邏的，
如果你再亂殺野生動物我就跟中心說，讓他們把你們趕走！」
小六嘟著嘴，氣沖沖地離開。

「哼，真是多管事的傢伙，我錢都付了就不信誰敢趕走老子。」
阿夫氣憤地在後面偷比了個中指。接著他回去了帳棚，
向妻兒不斷抱怨著，晚餐時多喝了好幾瓶啤酒消氣。

深夜時分，月光在雲霧間縹緲，斷續的蟲鳴蛙叫聲聲悠遠。

酒喝多的阿夫因內急從睡夢中醒來，鑽出帳篷在湖邊就地小解。

「啊，舒服啊！」尚未消退的醉意讓他頭有些疼，
紅熱的雙頰在清涼晚風吹拂下漸漸降溫。

「咦？」阿夫卻在這時注意到微弱月光下，
有個人影蹲踞在湖畔。「怎麼會有人在那裡？」

他好奇地走過去，距離那個人越來越近。
在微明的月光下，那似乎是個白衣長髮的女人，
離湖水甚近雙腳似乎已經泡在水裡，
她朝向湖心低著頭任由隨風輕搖的髮絲垂下，輕輕掃過水面。

「嘿，妳還好嗎？」阿夫感覺狀況不對，
那女人穿得太過單薄，而且營區並沒有第二張帳棚。
「會不會冷？有需要幫忙嗎？」

一開始他只懷疑是精神異常或是想輕生的女性，
但當距離僅僅一步之遙，阿夫發現女人的皮膚似乎太過白皙，
毫無血色，這讓他想起了先前聽過的恐怖傳說。

「該不會……」阿夫因為恐懼停下了腳步，
冰冷的氣息不知道是從湖水還是女人身上飄來，讓他打了個冷顫。

「你……說要幫我？」女人以輕柔卻冰冷的嗓音幽幽地說，
頭緩緩抬了起來，蒼白的側臉上沾著一滴滴水珠，
不知是淚水還是湖水。

「對……」阿夫聲音顫抖，
努力說服自己眼前只是個需要幫助的女子。

「我確實需要個東西，而你正好能幫上忙……」
女人臉上忽然滲出大量的水，沿著下巴與頸項滴落，沾濕全身。
她緩緩轉過頭，瞪大的雙眼充血鮮紅，
上揚的嘴角幾乎裂到了雙頰。「我需要你的命！」

「嗚啊！」阿夫想逃跑，僵硬的腿卻不聽使喚。

女鬼冰冷的手抓住了阿夫的手腕，瞬間一股猛力將他拉入了湖中。

「不！」

「嘩啦！」阿夫落入了湖中，雖然想打水讓自己浮出水面，
雙腳卻不知是陷入泥濘還是被水草纏住而動彈不得，
在冰冷透心的湖水中，他意識到自己死定了。

就在他快憋不住氣而絕望的一刻，胡亂揮動的手感覺被抓住，
接著一股力量將他從湖水裡拉了上來。

「呼、呼……咳！」阿夫趴在湖畔的草地上大口呼吸，
一時難以從驚恐中回神，
直到慢慢抬起的視線落在一個熟悉的臉龐上。「咦，是妳？」

「你沒事吧？」穿著迷彩背心的女孩小六緊張地問。

「妳，救了我？」

「剛好在巡邏，怕你又殺害什麼野生動物所以特地過來。
沒想到正好看到你意外落水……小心點啊，
這湖不淺而且底部泥濘，溺死過不少人呢！」

「謝謝，多虧有妳救我，不然我也要變成其中一個亡魂了。」
阿夫滿心感激地說：「對不起傍晚那時對妳口氣那麼差。」

「沒關係的，不要再亂殺動物就好……當然也別被殺了。」
小六俏皮地笑著說。

阿夫不斷道謝後回去了帳篷，留下了望向湖面的小六。

「為什麼？」小六一臉愁煩地對著看起來空無一人的湖面說著，
「難道非得如此嗎？」

平靜的湖面忽然有著不正常的波瀾鼓動，
透過微弱的月光隱約能看見湖水裡有什麼正在游動著。

小六握著雙手像在拜託也像在禱告一般，
輕閉的眼瞼擠下了一滴淚珠。「請停手吧！」

雲間漏下的月光，在湖面上粼粼閃耀銀輝。

※

「哇，好漂亮的湖啊！」簡海韻興奮地高喊，
拉著喬詩翎快步地跑向湖畔。

「這就是樵明湖嗎？」
走在後面的王依霓望著在豔陽下平如明鏡的湖泊，四周蓊鬱綠蔭環繞。「
有『被遺落的眼淚』之稱的祕境。」

「其實是容易到達又開放露營的山區湖泊。」
喬詩翎解說著，「但是很容易因為風雨淹水或道路中斷而封閉，
加上鬆散的管理處沒心經營，漸漸就很少人來。」

「就因為經營不善所以賣給別人接手，
到時候就不一定會開放露營，所以才想說趁現在趕快來啊！」
簡海韻說著。

「嗯，今天好像只有我們。」王依霓看著木棧板的營位，
其它位置都空蕩蕩，湖周圍也僅有很零星的幾位遊客。

「露營的人很少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但是妳們可能不會想聽……」喬詩翎欲言又止。

「喂，翎翎，話不要說一半！都這樣說了就像是頭洗一半，
就得把它洗完。」簡海韻抱怨著，「快說快說……」

「可是我有不好的預感……」
王依霓苦笑著看著自己熱衷於神祕學研究的同學。

「關於樵明湖有很多靈異傳說……」

「果然是這種……不，別再說了！」王依霓制止她。

「不行啦，雖然真的不要知道比較好，
但是講一半了不聽完渾身不舒服啊！」簡海韻催促著同學，
「長痛不如短痛，快說快說……
一次說完怕害怕過了就沒事了。」

「是這樣說的嗎？」王依霓一臉哀怨。

「不用太擔心，其實許多水域都有類似的傳說。
樵明湖據說有湖神或是精靈常駐，就是掌管湖泊的自然之神，
平時會給人們祝福，但有人冒犯時也會殘酷地詛咒。
傳言樵明湖中有一隻大又怪異的魚，是湖神的化身，
所以不能在此釣魚，可能會觸怒湖神而遭殃。」

「聽起來像是金銀斧頭的湖中女神。」
簡海韻笑著對王依霓說：「看吧，不可怕啦！」

「湖神以外近代更盛傳的就是『倀鬼』的傳說。」
喬詩翎卻接著說。

「倀鬼？該不會就是……鬼吧？」
王依霓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們不是常說『為虎作倀』，就是那個『倀』……」

「啊，這個我知道！」簡海韻搶著說：
「被老虎吃掉的人會變成鬼，然後幫老虎領路和害人。
怎樣？我國文其實不錯的。」

「對，『虎倀』因為成語大家都知道，
但除此之外溺死的人也會成為『江倀』。
我們都常說水鬼會抓交替，
一定要抓一個人代替自己才能離開去投胎，
那種會奪人命取代自己的惡鬼都被稱之為『倀』。
雖然不知為何，這樣的傳說在某些水域特別多。」

「喔喔，所以翎翎妳是說這裡也有抓交替的水鬼嗎？」

「不要問了啦，我不想知道！」王依霓摀著耳朵害怕地說。

「當然只是傳說，因為樵明湖溺死過不少人，
有被救起來的人常常說見到奇怪的女人，
以及在水中好像被抓住雙腳……」
喬詩翎轉頭對著王依霓安慰地說：
「不過其實很可能是因為湖底很泥濘，
容易陷入而有被抓住的錯覺。」

「但是見到女人又是怎麼回事？」簡海韻不識相地追問。

「這就不清楚了，人人說法不同，
大多是白衣長髮在湖邊洗頭或哭泣。
但也可能只是黑暗中的動物的身影在人們的恐懼下產生的錯覺。」

「翎翎謝謝啦，我知道妳想讓我安心一點，
不過不如直接換個……」王依霓話還沒說完卻被打斷。

「啊，這讓我忽然想到，
我們剛剛在遊客中心時不是聽說昨天露營的人
在大半夜就忽然拔營回去，會不會……」簡海韻顯然沒打算停止。

「確實有點奇怪啦，一般在這裡露營就是希望能一睹清早的湖景。」

「也可能只是剛好有什麼要事啦，就別亂猜了。」
王依霓苦笑著說，「拜託換個話題吧！」

「也是啦，別再嚇唬小妮子了。畢竟她之前才剛搬家就撞過鬼……
搞不好是什麼靈異體質喔！」

「海韻！妳說不要嚇我還一直嚇我，再說我就把妳丟到湖裡。」
王依霓抗議著。

「哈哈……不行喔，這樣我就會變倀鬼來找妳喔！」
簡海韻伸出雙手住她，接著兩人打打鬧鬧。

「好了啦，別再玩了。」王依霓整理自己被弄得凌亂的頭髮，
「我們先把帳棚搭好吧！」

「嗯，大家一起合作。」

三個人回到木棧板，手忙腳亂地花了好一段時間，
終於把帳棚給搭起來。

「呼……總算。」三個女孩倒在帳棚裡休息著。

「第一次搭帳篷露營感覺真新奇呢！」簡海韻滿足地說。

「我跟堂哥說他還一直很不放心，說晚上值勤完要過來找我們，
我一直叫他別來打擾我們女孩的悠哉時光。」王依霓微笑著。

「感覺妳會害怕與擔憂，但仍很期待這趟旅行。」喬詩翎問著她。

「是啊，就和到外地唸書、養貓一樣，就是人生的新的體驗，
雖然會不安但仍很想好好去嘗試。
而且有妳們在就覺得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
王依霓心中很感謝與珍惜這兩位好友。

「不過……好像我們好幾次大家一起出遊都會遇上些麻煩事耶！」
簡海韻煞風景地說：「赤寮溪踏青、桐溪山的天燈嘉年華
還有我和翎翎跟學姊去鳶閣山小屋度假……
好像總是發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海韻妳可以閉上烏鴉嘴嗎？」王依霓順手拿起睡袋砸到海韻臉上。

「唉呀，小妮子怎麼那麼暴力？」簡海韻抓起一旁的背包想反擊……

「喵……」

「咦？」海韻趕緊放下背包，「是我幻聽嗎？」

「不是。」王依霓趕緊打開背包，一個白色的身影竄出。

「雪糕？」三人異口同聲地喊著。

「喵？」雪糕一臉無辜地歪著頭。

「你什麼時後偷偷鑽進背包裡面了？」王依霓激動地問：
「明明我的背包裝得也八九分滿，
到底怎麼可以塞進去還不被發現？你是流體嗎？」

「糟糕了，這下怎麼辦？該不會得為了雪糕得取消露營？」
簡海韻傷腦筋。

「不能讓雪糕到外面，現在沒有牽繩，
除了可能會破壞生態以外，要是走丟或落水可很麻煩。」
喬詩翎分析著，「如果在帳棚裡，要確保牠不會破壞帳棚，
這裡幸好溫度不會太低，比較需要擔心的反而是食物……」

「鏗！」雪糕從背包裡翻出了兩個罐頭。

「你竟然還帶便當？這不是意外，根本是預謀犯案啊！」
王依霓快要崩潰。

「喵……」雪糕撒嬌地磨蹭著主人的褲管。

「好吧，既然都來了，不如我們就帶著雪糕一起露營吧？」
簡海韻樂天地接受這個事實。

「嗯，但是我們就得把他看好，不能讓雪糕偷跑出去或是破壞東西。」
喬詩翎點了點頭。

「還真是個新體驗呢……」王依霓抱起了雪糕，
望向堪比明信片的美麗湖景。「對你也是吧？要乖乖的喔！」

「喵……」雪糕的金銀雙眼與湖光輝映。

(待續......)

[本文為網路新稿 預計週五或六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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