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儘管腦中一堆疑惑，但是既想不出解答，
也不知能做什麼，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個國中女生。
她一樣有著完美頭髮，一樣在洗髮前一天失蹤，
要是真的在一個月以後喪生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於是我開始每天有空檔時就到處尋找著那個國中女生，
不過一直沒有結果。時間又慢慢過去，已經到了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回想之前的案子，女子失蹤的日子都是每個月第一天，
也連續兩次都是在這時間發現屍體的。
我想如果我隔天再找不到她，可能就會遭到毒手了！

於是我決定學校和理髮店都請了一天假，
然後一條街一條巷子地尋找……
到了天黑我還是找不到，只能帶著一身疲倦坐在公園椅子上喝著飲料。

「唉，不行啊……希望不要有事才好。」我內心忐忑著。

腦袋再次出現那氣質女子與婦人的影像，
他們都有著幾乎一樣長度又毫無損傷的完美長髮……
「啊，說起來那個國中生的頭髮也好像。」

人的頭髮就像指紋一樣，從髮質的粗細、彈性和損傷，
就可以判別出不同的人，
只要摸到頭髮我可以大概猜出這個人的年齡、性別、家境與工作環境。
但是這幾個人的髮質幾乎一模一樣，
而且光摸頭髮，我都會誤判是個幼年的孩童。
儘管這幾個人的身份和長相完全不同，
但是卻像是擁有同樣但是與其身份不相襯的指紋一般……

「難道頭髮才是這案件的關鍵？」

忽然間我瞥見公園深處有一個長髮的身影，
會在晚上到公園的女孩實在有些可疑，
而且那瘦小的身材和那很長的頭髮蠻有可能是那位國中女生的。

於是我連忙起身走進公園，但是又小心翼翼怕被她發現。
在昏暗的光線下，我隱約看見那個女孩的側臉，確實是那位國中生沒錯！
她究竟為何要在夜裡到這種地方？而且她正走向公園最陰暗的角落……

當我正想要跟上去時，我注意到她身後一斷距離，
跟著一個壯碩的男子，他帽簷壓很低，而且不時謹慎地張望，
看起來就不像是要幹好事。

於是我也謹慎地跟蹤在他後面。
不過當光線越來越暗，我一度覺得自己快要跟丟，
連忙加快腳步，卻反而因此踢到了一個地上的鐵罐而發出聲響。

「糟了！」如我最糟的預期，那個男子走了過來……

「你這傢伙，想幹嘛？」

「這……」我緊張地發抖，但是這時絕對不能軟弱，
不然國中女生可能就會被眼前這壯漢給害死。
「這是我要問你的吧？你在跟蹤那個國中女生嗎？」

「干你屁事……」壯漢眼露凶光，「去死！」

我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接著他又一拳打在我臉上，
我眼冒金星地倒下，幾乎要昏了過去。

「哼，少妨礙老子！」他又踹我一腳以後，
繼續快步地往女孩的方向走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可惡……」我倒在地上，疼痛讓我起不了身。

大約五到十分鐘以後，有一個光線照在我身上。

「嘿……你在這裡幹嗎？還好嗎？」

我抬起頭，是一個女警。
她英挺又帶點冷峻的臉龐和一頭俏麗短髮很匹配。

「我……沒事，可是前面……快過去……」我連忙請她幫忙，
「有一個可疑的男人跟蹤國中女生，快過去以免太晚……」
我指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快！」

「喔，好，我現在過去，你靠旁邊休息一下，
我的夥伴一會兒就會過來。」女警快步地追了過去……

「呼……還好剛好有警察巡邏，這樣應該來得及吧？
希望沒事啊……」我的意識越來越昏沉，
但是卻在沉重的夢鄉中，隱約聽見女生的驚叫聲……

※

隔天我依舊準時去上班，來到理髮店時臉頰還貼著一塊紗布。

「嘿，阿諸，你臉怎麼了？跟人打架吼？」陳伯伯很準時地光顧。

「沒事啦，想英雄救美失敗。哈哈……」我自嘲著，「我來幫你洗頭。」

「你看報紙了沒？太恐怖了……」

「不……不會吧？」我臉色一定很糟，
我以為應該來得及救那個國中女生的。
「被害人……不過是國中生吧？」

「咦，原來你知道啊。其中一個確實是國中生啊……」

「其中一個？那另一個呢？」我越來越迷糊。

「你自己看報紙……一個是國中生沒有頭髮的乾屍，
另一個是男生……好像是有多項前科的不良少年，
他的屍體就很正常，但像是被什麼給勒死的，
兇器和兇手都沒找到。警察快因為這些事件而失去民眾的信賴了……」

「嗯？」在一個個困惑中，
我開始整理所有的事情，並且腦海中浮現一個個不尋常的假設。

在Monica開始幫陳伯伯修剪頭髮時，
我翻開報紙，果然死去的就是那名國中少女和昨晚揍我的壯漢。

「歡迎光臨！」此時又有客人上門，我趕快放下報紙。

「啊。」看到客人時我強忍驚呼。
她是一個長髮飄逸的美女，不過臉龐卻有點中性的俊俏和嚴酷感。

「小姐妳好，我來幫您洗頭……請在這先躺好。」
我忍住心中的悸動，主動幫她服務。

「這樣的水溫可以嗎？」我手輕輕地撫摸她的秀髮，
甚至偷偷閉上眼睛，為了讓自己能夠更精確地感受……

「可以。」

「小姐，妳髮質很好呢！」沒錯，絕對沒錯……一模一樣……

「謝謝。」她感覺不帶感情地道謝。

「稍等一下喔，我來準備洗髮精……」
我熟練地戴上手套，心臟劇烈跳動。

「現在幫妳用的是本店的最頂級的洗髮精……」
我均勻地抹上，輕輕按摩髮絲，「這樣還舒服嗎？」

「嗯。」

我確定附近剛好沒客人，趁這時候靠近她的耳畔，
悄悄地說：「既然喜歡我的服務，那可以告訴我……
妳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什麼？」女子眼睛訝異地睜大。

「妳不記得了嗎？昨晚我們碰過面的啊，警察小姐！」
我質問著，「昨晚明明還是短髮的，現在一晚變長讓我差點沒認出來。」

「你……」女子咬牙切齒。

「我都知道了……無論妳的外表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得妳……
認得這一襲完美的秀髮。
但是我搞不清楚為什麼，希望妳能告訴我一切，拜託了。」

「你少管閒事！」和一個月前國中少女一樣的嚴厲眼神。

「都已經那麼多人死去了，我不能不管，請告訴我一切！」我堅決地說。

「愚蠢的少年啊，知道又怎樣，如果你真的知道了，
大概也猜得出自己的下場吧？嘻嘻……」她竟然詭異地笑著，
而我的手指隔著手套，感覺到她的頭髮正在動！

「啊。」我害怕地抽回雙手。

「看來我每次都來找你是個錯誤啊，
誰叫你的技術和你們這裡的洗髮精都是無可取代的……
所以才會每次『交替』完就儀式性地隔天來做清洗。」

「什麼？」

「嘻嘻……『我』不是你所看到的女警、國中生，或是其他人。
一般人只是把頭髮當做身體以外附加的東西，
但是對於『我』而言，身體才是附加的……」
她的髮絲像是有生命一樣蠕動著。

「啊。」我忍不住到抽一口氣。

「我不是人類，充其量只是頭髮而已，
但是人類可以沒有頭髮，頭髮卻不能沒有軀體。
當我長到那麼長，要維持我這樣美好的髮質，
需要的營養可是很多的……所以我才每個月都要替換一次身體，
也是這樣才會引起那麼大的騷動啊！」

「原來如此……妳是妖怪！
只具有頭髮的鬼怪。那些失蹤的女子都是被你抓來當作肉體的，
妳拔下她們的頭髮，並且取代成為她們的秀髮。
所以失蹤的時候她們早就已經死了，是妳在操控她們。
一個月後的慘死，其實只是被妳吸乾而丟棄的肉體，
同時妳已經找到下一個目標了……」
我回想昨晚女警追過去以後，一定就被操控國中少女的妖怪給相中。

「沒錯，好了，現在你都知道一切了。所以呢？」

「所以？當然是不能再讓你繼續作亂啊，竟然殺了那麼多人！」我咬牙地說。

「你以為你辦得到？你以為我會讓你說出去？嘻嘻……」
有生命的長髮一一騰空舉了起來……
「我要殺人易如反掌，就像是昨晚那個色狼一樣……
你也想領教被頭髮勒死的感覺嗎？」

「妳……」我連忙後退，看著她坐起身，髮絲像是觸手般擺動著。

「只是殺了你很可惜，不能再享受你的按摩，
在這引起騷動的話恐怕以後要享用這裡的頂級洗髮精都不行了……
真是遺憾啊……」她的表情卻是猙獰的笑容。

「呵呵……」我也笑了，因為我聞到那股難聞的味道了。
「我們的洗髮精真的很不錯吧？今天幫妳選用的可是獨一無二，
特別添加鹽酸成分的喔！」
我舉起我帶著手套的雙手，看著她的頭髮冒著煙……

「啊！」她淒厲地慘叫著，「你這渾蛋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我看到熟悉的女警面孔時就大概猜出可能的狀況了，
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拿了我化工科實驗用的鹽酸加到洗髮精裡來幫妳洗頭，
只是沒想到那麼晚才發效果啊，是濃度不夠嗎？
我問妳真相的時候只是想確定我的假設沒有錯，
不然莫名奇妙把客人頭髮給燒掉我可就麻煩大了呢！」

「你………我恨你！」
蜷曲變形還冒著白煙的頭髮卻依然向我伸了過來！

「啊……」

「小諸！」剛剛的騷動已經引來全理髮店的人圍觀，
看到我要被攻擊，Monica迅速地衝了過來，
手上的剪刀「咖嚓」一聲剪斷了妖怪往我襲來的頭髮。
長髮掉落在地，在鹽酸中冒煙變形，抽蓄般扭動著，逐漸溶解……

「啊……你……算你狠……我輸了……」
女警的軀體逐漸失去力量，倒在地上，
頭上殘留的頭髮在鹽酸腐蝕下一一變形溶解。

「小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陳伯伯傻眼地看著。

「這……殺人事件的兇手被我幹掉了。哈哈……」
我抓頭傻笑，「不過真可惜呢，也毀了這輩子碰過，唯一最完美的頭髮。」
我盯著地上被融解的殘渣苦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