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機器‧人

1
永遠記得那個午後，草皮如此柔軟，迎面而來的是河畔涼爽的微風。
我和瑟琳娜並肩坐著，看著女兒夏綠蒂拿網子試圖抓住飛舞的蝴蝶。

「親愛的，我愛你。」瑟琳娜突然對我說。

我輕輕吻了她，並且提出了問題：「你愛我哪裡？」

「我愛你的人。」瑟琳娜笑呵呵地答非所問。

「人的意識，存在於腦子裡，我看到的、聽到的還有感受到，
以及我所做所為，其實都只是腦子的作用。
所以是我的腦子在愛妳，妳愛的也只是我的腦細胞。」
或許有點煞風景，我看她根本沒在聽我解釋。

「你說的我聽不懂，我才不只愛你的腦子，我愛你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本來就是這樣才是個完整的人，如果只有腦子沒有身體，你怎麼抱我？」

我聽了很窩心，但是還是接著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
「那要是我沒有了腦子，只有身體呢？」

「呵呵……」瑟琳娜笑得合不攏嘴：「你會問這種問題真的是沒腦子啊！」

我們邊笑邊打鬧。那時真的很幸福……

空中飛舞的蝴蝶，突然被一個灰色金屬構成的腳重重地踩到地面！

「馬麻！」夏綠蒂尖聲喊著。

曾經碧綠的草皮化為灰色的荒蕪地面，河流被血染紅，風中充斥著煙硝味……

「砰！砰！砰！」爆裂聲四處響起，高大的機器人踏著沉重制式的腳步，
踩著無數人類的屍體走向前。

夏綠蒂害怕地抬頭看著眼前的機器人，
像是披著厚重灰色鎧甲的巨人。
轉動的視訊系統發著白光，像是怪物的獨眼，盯著夏綠蒂。

「快住手！」我高聲喊著，瘋狂地跑向夏綠蒂。

胸口鋼板印刷了H24編號的重裝機器人，
向嚇傻而忘記逃跑的夏綠蒂伸出了冰冷巨大的手……

「啊！」夏綠蒂尖叫著。

「快住手啊，我求求你……」

我慢了一步，機器人一手抓住夏綠蒂的頭，把整個人拎了起來。

「要殺就殺我吧，不要對她下手，只是個小女孩而已啊！」我痛苦地嚎叫著。

我跪在機器人面前，滿臉淚水哭喊著。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機器人活生生把女兒的頭碎！

「不！」

我忘了它們是機器，沒有感情、沒有血淚、沒有憐憫，只有冰冷與殘酷！

2
那是我們城市第一次遭受到機器人突然的襲擊，死傷無數，無論老小。
我的女兒就是其中一個最可憐無辜的受害者，
而我和妻子瑟琳娜卻背負著無窮的痛苦活了下來……

為了自救，城市裡的倖存者聚集起來，
並且搬出了所有的軍火對抗機器人進一步的攻擊。
機器人們在城市外駐紮，並且利用城市裏面搶奪的資源，
繼續製造更多更具威脅性的機器人和武器。

背負對機器人的強烈恨意，我一直是反抗機器人的主帥。
率領大家團結起來，確實發揮了力量，讓機器人無法再攻進城市。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交鋒，機器人的數量越來越多，武器也越來越精良。
儘管我們也不斷研發出新的武器，但是人數卻只會隨著傷亡而減少。
面對日益強大的敵人，我有預感情勢將會越來越不妙。

唯一的希望就是蓋特博士的實驗室。

蓋特博士其實就是早期研發機器人的科學家之一。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那些機器竟然會有那麼強烈的自我意識，
並且恩將仇報攻擊製造它們的人類。

自從發生機器人叛變以後，蓋特博士戴著愧疚的心，
不斷研究如何制伏自己的精心傑作。

「博士，早安。」我這天一早就來拜訪他。

「早啊，羅伯特，有什麼好消息嗎？」
滿頭白髮的蓋特博士親切地問著。
一隻機器老鼠寵物從他腳邊跑走，鑽到它的金屬窩中。

「前線永遠不會有好消息，只有新的機器敵人越來越難應付了，
我們的軍火也維持不了太久。
老實說，我還期待您這裡能有點好消息呢！」我沉重地苦笑說。

「的確是有些進展。之前跟你提過的『末日曙光』已經大致完工了，
相信它的威力沒有機器人可以擋的住！」蓋特博士神采奕奕地說著。

「真的嗎？」我興奮地抓住博士的肩膀：「怎麼沒聽說你過，在哪裡？」

「沒說就是因為還有些問題無法克服。再怎麼說，它也是一種機器人。
你知道的，我們之前設計的反機器人，到後來都會被強制植入程式，
反倒變成它們的武力。要是這架『末日曙光』也被它們反過來控制，
那後果真的不敢設想啊！」蓋特博士解釋著。

「這樣喔……」我感覺到十分落寞，但是他所言的確沒錯。
機器人再怎麼樣還是機器人，只要程式一換，就是敵人了。

「除非……」

「能有什麼解決方案嗎？」我期待著。

「有個想法，但是可行性……」博士神色凝重，猶豫著要不要說。

「無論再微渺，有機會就值得一試。快說吧！」

「如果可以由人類所控制，而不是電腦面板的話，
就不會有被植入程式洗腦的問題了。」

「人類控制？類似遙控器嗎？」

「不，使用遙控器，電池波訊號被干擾更危險。我指的是直接以人腦控制……」

「人腦？直接控制？」我越來越困惑。

3
臨時搭建的機器人基地，像是一個巨大的貨櫃，裡面又分隔了一個個空間。
此時編號H24的戰鬥機器人隊長開啟了閘門，進到了中央系統室。
這裡是基地的中心，也是對機器人如同神般的超級電腦系統所在地。

H24手上伸出一個細長的接頭，插入超級電腦的連接埠。

「歡迎光臨，H24。有何需要指教？」電腦螢幕上顯示字幕。

「請運算估計目前城市的生還人類總數。」螢幕上顯示H24下達的指令。

「初估50名成人。」

「以目前基地的生產和進化速度，何時可以殲滅所有人類？」

「無法估計。若運算人類科學研發速度，基地很可能在10日內遭殲滅。」

「運算結果疑似有誤，請再次運算。」

「結果再次確認無誤。基地將於10日內毀滅。」

「難道由人類製造的機器人，始終無法勝過人類？」

「並無此絕對邏輯。」

「為何人類當初製造我們，後來又想要摧毀我們？」

「西元2020年以後，人類製造並量產各種功能型機器以及軍事用武裝機器人。
在2031年後漸漸覺得只聽令行事的機器效率不足，
並開始加強各型機器人的人工智慧。
2048年後陸續因為機器人的自動思考運算結果，造成社會問題，
政府開始下令回收所有人工智慧。」

「因為沒有自我意識而感到不滿足，
當我們擁有自我意識時就和人類一樣會犯錯，
人類又希望我們只要聽命行事。人類究竟要的是什麼？」

「此問題尚無答案，無法回答。」

「有自我意識自然不會甘心被摧毀，
就像生命最基本的特質就是會設法存活，所以我想要活下去。
之前運算殲滅人類是機率很高的作法，為何現在結果又不同了？」

「人類科技進步速度超乎之前運算。
人類難以預期的情緒因素加速的科技的進步。」

「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存活？請運算機率最高之方法。」

「運算中，請稍後……」

4
「親愛的，你終於回來了！」瑟琳娜歡迎剛走進家門的我。

戰事爆發以後，大多數的人都撤到了臨時的收容中心集中保護。
不過我們卻始終沒有搬過去。因為我始終不願離開這個家，
這裡還有一點點美好回憶殘存，要是離開了這裡，那就什麼都沒了。
我的自私卻讓瑟琳娜身處危險的環境，儘管我總是特別加強這一帶的防禦。

「今天敵營還是相當平靜，最近都沒有任何攻擊跡象……」我疲憊地說著。

「那就太好了！」她天真地說。

「不，一點也不好。妳以為它們是在睡覺休息嗎？
一定是在大量進化和生產更強的機器，
準備下一次的進攻！這樣撐不了多久的……」我激動地反駁。

「啊，這樣嗎？」瑟琳娜有點被我嚇到。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早它們一步，主動攻擊。
趁沒有防備的時候殺它個片甲不留！」

「這樣很危險吧！」

「危險總比在這邊等死好。而且今天我去找過蓋特博士，
他的終極武器『末日曙光』已經完工了，
那是可以摧毀所有敵人的強大機器人……
只要能夠攻進機器人的基地，就可以毀了它們，替夏綠蒂報仇！」

「這樣就太好了啊！」瑟琳娜天真地笑著。

「不過還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讓人傷透腦筋。」
我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揉著太陽穴。

瑟琳娜走到我身後，溫柔地替我肩頸按摩：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傷腦筋吧！
別一直想著機器人與戰鬥了，偶爾也要過一下生活吧。你多久沒有抱過我了？」

「唉。哪有這個心情！」我嘆著氣，痛苦地搖著頭：
「一天沒有替夏綠蒂報仇，我一刻無法安寧，
閉著眼睛都還看得見那殘酷的畫面。我要毀了它們，一秒也不能等……」

「你壓力太大了……」

我閉起眼睛，沉默半餉後小心翼翼地說：
「瑟琳娜，我明天以後，要離開一陣子。」

「離開？」我肩膀上的手停下了動作。

「嗯，我要帶著『末日曙光』去毀滅機器人……」

「啊？」

「對不起，我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回來。」她語氣輕輕的，但是我卻感覺到有濕涼的水滴落在背上。

「我不知道……」

5
我整晚沒睡，一早帶著腐蝕神經的疲憊步入蓋特博士的實驗室。

「博士，早安。」

「早啊，羅伯特。所以你考慮得如何呢？」

「我早就決定好了。只是……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我不安地問著。

「所謂機器人就像是用晶片和電路板模擬人類的身體。
人類的神經傳導其實也是利用電位差的原理，來傳達訊息與指令。
所以人類的神經系統和機器的電路系統是可以有所關連的，
所以我也花時間做了一些實驗，試圖把神經和機器連結。
只要能夠把神經纖維連接到對應的特製面板，
可以感應到神經傳導的電位差，啟動電路讓相對的機械動作……」
蓋特博士彎腰拾起正好跑到腳邊的機器老鼠，把頭上的金屬蓋拆了下來。

透明的玻璃殼下，可見泡在液體中，連接許多電線的物體……那是活生生的鼠腦！

「太神奇了！」

「生物和機器不再壁壘分明了。」
博士得意地說著，把機器老鼠放回地上：
「不過我得提醒你，把生物腦和機器連結的成功率我可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但是當要再把腦和失去腦子一段時間的生物體再度結合，
目前的成功率不到六成，而且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也很難評估。」

「也就是不保證我能變回來？」

「是的，這樣你還願意嗎？要不要再好好考慮一下……」

「不用了，沒什麼好說的。無論如何，我早有必死的覺悟，
只要能替夏綠蒂報仇，怎樣都好！」
我激動地抓住博士的肩膀：「快，替我動手術吧！」

6
在全身麻醉後，我就失去了意識，像是陷入沉睡。
我夢見綠色草地上，夏綠蒂開心地追著蝴蝶，跑著跑著撞到了我腳邊。
我看見瑟琳娜跟我正在打情罵俏，不，那不是我，
不然我怎麼會看得到？那我是誰？

低頭看見自己灰色的金屬腳……原來我是機器人。
我抓起腳邊的夏綠蒂……不，不要！
我無法控制自己，將她抓離地面，灰色的手夾住她的頭……

不！指令：殲滅所有人類。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加重手上的力氣……不！

從惡夢中驚醒，視線是實驗室的手術用燈光。
我沒有叫出聲，沒有喘息，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汗水與心跳。
我感到不安與強烈的恐懼，想說話卻無法開口，
想伸手卻動彈不得，像是鬼壓床一樣！

「你醒了嗎？現在感覺怎樣？」蓋特博士走進我的視野。

糟透了。我這麼想著，但是無法開口。

「試著動動右手……」

我試了，但是那金屬焊接成的粗大灰色指頭並沒有動靜。

「再來左手、左腳還有右腳。」

我意識下指令給手腳，但是也都毫無反應。

「很好，看來訊息傳達位置都沒有問題。
等一會兒我就要把開關打開，你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但是記得動作輕一點，不要毀了這個實驗室。」
蓋特博士打開了我身上的開關，把金屬蓋蓋上。

我開始試著活動右手，但是感覺很奇怪，要花很大的意識才能動，
而且很難控制。而且手指間沒有觸覺，很不容易拿捏自己手指的位置。

「要花一點時間習慣操控。來，試著下床吧！」

「砰！」我一坐起來就失去平衡，跌下了床，聲音巨大到讓我嚇到。
想撐著床起身，才注意到這不是真正的床，而是一個組裝機器的平台。

「砰！」又是一聲巨響，不小心平台整被我壓壞……

「沒關係，我再修就好。你好好練習一下吧！」

我在實驗室中來回走著，習慣著控制機器人的步伐。
我發覺我除了視覺和聽覺，還有手腳關節移動的感覺以外，
身體不再有任何的感覺。不會疼痛，是否代表著我也將不再有任何畏懼？

走著走著，我走到了真正的床邊，上面躺著一個人？
仔細一看，竟然是全身插滿管子的自己！

我感到害怕，趕緊走到鏡子前……
我的天，我現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機器人！
全身被厚重的銀灰色裝甲覆蓋，像是那些令人憎恨的敵人。
我完全不覺得鏡中那個是自己，一切超乎現實讓人暈眩……

「恭喜你重生了，『末日曙光』！」

7
不會累也不會餓，我一整天都可以不斷練習。
比人類肉體更大的力量、更快速的行動，
並且可以藉由自己的意念，控制武器的發射。
而且無論怎麼激烈運動，都不會喘、不會累、不會痠痛，這真是太神奇了！
當我越來越習慣，就越來越愛這個身體。蓋特博士真是個天才！

當天夜裡，我就把自己充滿電，子彈裝滿，
離開城市朝向機器人的基地前進！
我知道一定要快，不然它們隨時可能進攻，要殺它們個措手不及！

縱使沒有心跳與喘息，我還是知道我緊張而興奮，
終於可以替夏綠蒂報仇了。
夜晚應該有著沁涼微風，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風的氣流。
土地看起來鬆軟潮濕，但是我感受不到土的質地。
夜來香在月光下綻放，但是我絲毫聞不到香氣。
這世界已經和我絕緣了，唯一具體的，只有腦中不斷重複加溫仇恨的影像。
除了毀滅敵人報仇，我這架機器人沒有別的指令！

銀色的方形碉堡映入眼簾，我繼續踏著制式的腳步前進。
突然在一瞬間，警鈴大作，嘈雜的聲響讓我把聽覺系統的敏感度調低。
無數戒備武器的機器人走了出來……

「請識別身分。」機械化的廣播聲音。

我是你老爸！我心中暗自大喊。啟動了手中的重型機槍！

「砰、砰、砰！」機器人們早一步向我猛烈開火。

蓋特博士設計的裝甲可以擋住一般所有的子彈。
除了覺得前進有點阻力外，完全不覺得這槍淋彈雨有什麼威脅。
我以機槍掃射反擊，機器人在我的炮火下火花迸射，一一倒地！

不愧是『末日曙光』，這些機器人完全不是對手！

接著我啟動手上的正子重炮，一道光束將碉堡轟出一個著火的大洞！

又是一群重裝機器人從裡面出來，像我猛烈開火。
我再度用威力強大的正子重炮反擊……

在無數爆破聲與子彈紛飛下，我所向披靡一路攻進基地，
炸爛一個又一個機器人，踏著破銅爛鐵前進。
我感到報復的快意以及優越感，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其他五官的感覺，
讓一切很沒有真實感。也沒有那種心臟與熱血澎湃的感覺……

花了六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鐘，從深夜戰鬥到天明。
終於，我攻到了基地中心。已經偵測不到任何行動中的機器人了，
只有眼前這台超級電腦。

我看著螢幕有個視窗，上面顯示著與H24的對話紀錄。

H24？不就是殺了夏綠蒂那傢伙嗎？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編號……

對了，殺到現在，一直沒有看到H24編號的機器人？

對話紀錄的最後有幾行：

「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存活？請運算機率最高之方法。」

「立即單獨進攻人類城市研究機構。」

「最佳時間點是何時？」

「現在。」

對話紀錄時間是十個小時前……

8
我用正子重炮毀了超級電腦以後，發揮極限地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城市。
但是慢了一步，濃煙升起的方向似乎就是蓋特博士的實驗室！

踏入城市後，看到了戰鬥夥伴的屍體，我痛苦地想嘶吼卻叫不出聲，
想哭卻無法流淚……我好痛苦……

「又有機器人出現了，快開火！」我聽見熟悉的聲音。

等等，我是羅伯特啊！但是發不出聲音，只能被誤會。

自己人的炮火落在身上，對身體無傷，但是卻感到深刻的痛……

「瑟琳娜，快回去！機器人又出現了，太危險了！」

瑟琳娜？是我啊！我感到慌張，看著瑟琳娜的背影，和護送她回去的夥伴。

腦海浮現了瑟琳娜依偎在我身邊的畫面，溫暖而幸福的感覺。
我們聊著天馬行空的話題，不時相擁相吻，互訴濃情……好遙遠。
那是多少年前的的畫面了，而且……我是不是永遠無法再感受到這些？
連子彈都感受不到的身軀怎麼可能感受的到愛？
我好害怕。我要我的身體……

啊！我的身體在實驗室！

我顧不了自己人的安危，正子重砲向友軍身旁開火。
「轟！」一陣爆裂的衝擊和砂塵煙霧暫時壓制了攻擊我的炮火。
把握這時刻，我趕緊奔向蓋特博士的實驗室。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那裡已經是被炸毀的廢墟，
我踩過了無數破損的儀器和設備，不斷抱著希望搜尋著。
終於看到了一個身體……但是那不是我，而是蓋特博士太陽穴中彈的屍體！

博士……

我腦子像是被撕裂般痛苦。緩緩抱起蓋特博士的身軀，
然而博士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他的生命與將我變回人的技術都永遠沉眠……

我落寞地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灰色醜陋的雙手，
我現在永遠只能當一個機器人了。我好恨這個身體！

我沉浸在痛苦的同時，我注意到了殘骸中有個毀壞的機器人，身上印著「H24」。
它被摧毀了，我卻沒有報復的快意……因為它早一步已經毀了我！

9
無論經歷什麼樣的痛苦，無論再怎麼不能接受，活下去是生命的本能。
於是我藉由實驗室僅存的配件維修自己身體，把自己充滿電力。

沒有下一步怎麼做的機械指令，我只有照著感情行動。我好想瑟琳娜……

知道現在的自己只會嚇到她，於是只好悄悄地躲在可以看到自己家門口的廢墟中，
用望遠鏡頭和調到最靈敏的聽覺監控進出門的她。像是一個巨大的機器偷窺狂！

沒有想像中的難過落寞，瑟琳娜竟然顯得笑口常開？
還從收容中心拿了許多日用品回家……包括男性的用品？

我感覺到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斷裂，難道瑟琳娜她……不可能的啊！

無盡的痛苦轉而為憤怒。瑟琳娜竟然在我離開這幾天，就不知道跟誰搭上線？
那麼開心？而且那傢伙還敢大喇喇的住進我家？實在太過分，忍無可忍啊！

虧我總是那麼相信她，這下我決定無論如何要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要她給我個解釋！

我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曾那麼熟悉的自己家門口……

「叮咚，砰！」門鈴被憤怒的我給按壞。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門緩緩被拉開……

「啊！」瑟琳娜驚叫。

知道要害怕了吧，妳這個賤人！

「機器人啊，親愛的，救命啊！」

親愛的？賤貨，除了我還敢這樣叫別人？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羔子膽子那麼大，敢對我的女人出手？

我轉頭，從臥房間出現一個人影，手中拿著步槍對著我。
這個人的樣貌……好熟悉？

咦，那不是……「我」嗎？

啊！怎麼可能？

突然，我想起蓋特博士實驗室的畫面：
機殼被打開的H24躺在曾被我壓壞的平台上，而原本放我身體的那張床空空蕩蕩……

「人類的神經傳導也是利用電位差的原理。
所以神經系統和機器的電路系統是可以有所關連的……
生物和機器不再壁壘分明了！」蓋特博士曾說過的話在我腦海中再次播放。

「存活機率最高的辦法，就是變成人類。」
我調出了視訊錄影中，超級電腦顯示的對話紀錄，曾忽略的最後一行。

接著腦海又出現了碧草如茵的河畔，夏綠蒂抓著蝴蝶，我和瑟琳娜溫柔地靠著……

「我不只愛你的腦子，我愛你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如果只有腦子沒有身體，你怎麼抱我？」

「那要是我沒有了腦子，只有身體呢？」

「呵呵……你會問這種問題真的是沒腦子啊！」瑟琳娜溫柔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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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為波西米鴨倪匡文學獎落選作品 XD，若要轉載請先行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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