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101
Case 28  深入虎穴 (一)

艷陽照耀著茂盛潮濕的森林，響亮的蟬鳴環繞不絕於耳。

「呼呼……」

一個瘦弱的母親牽著十多歲的女孩踏著雜草與落葉奔跑，
動作之快連樹梢落下的陽光都無法在她們身上停留。

「媽媽……」

「噓……」母親制止了女孩出聲，停下腳步回頭。

「沙……」枝葉草木的震顫，
難以確定是因為風還是身後追兵。

「這裡。」母親拉著女孩來到一棵巨大茂盛的樹下，
「這是比桑守護的樹，暫時是安全的，休息一下吧！」

「媽媽……我好渴、也好餓……」小女孩哭喪著臉。

「來……」媽媽拿出了一把小刀，
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下，鮮血漸漸滲出。「快喝。」

「媽媽……可是妳……」

「我的血是詛咒也是祝福，對殺我的人來說是毒，
但對蠱巫繼承者的妳卻是藥。
攝取我的營養、繼承我的力量，這樣才能活下去。
媽媽不能一直陪妳，但就算只剩下妳，
也得堅強地活著。」媽媽將手貼上女孩的嘴，
讓她啐飲自己的血液。
「記住，這些世人所恐懼的毒蟲，
都是妳最可靠的幫手，牠們憑依我們的血而活，
隨時準備以自身的力量報答我們。」

「嗚……」女孩吞飲的血液，
感覺到似乎有些細小的生物也在這時竄入自己體內，
但飢渴之下她並不害怕大口喝著不斷湧出的鮮血。

「比起來與人類的關係是不穩固的，
但為了活下來依然得找到能夠依靠的強大人類，
以自身的力量換取存活下去的保障。」

「媽媽……」吃飽的女孩擦拭著染著血紅的嘴，
「妳不是說蠱巫是村子的守護者嗎？
為什麼他們要殺我們？」

「因為人類很愚蠢啊！」母親苦笑著說，
「一直以來蠱巫用各種藥治癒人們的疾病、
用法術替村子避災祈福、
領地被侵犯時利用毒蟲擊退敵人，
所以是最受尊敬與愛戴的。
但就因為影響利與權力太大，
當外來的統治者想控制這座村子時我們就成了眼中釘……」

「可是獵殺我們的不是外人，
都是村子裡一起生活的人啊，為什麼他們會恨我們？」

「外來統治者很奸詐，
用所謂的科學把我們的儀式與法術貶為野蠻迷信、
同時卻又以人類對毒蟲的恐懼把災禍死難都歸罪於我們。
村子的人都是往日的朋友，他們不恨蠱巫，而是懼怕，
外來統治者煽動人們對於這些力量的恐懼，
不用耗費自己的一兵一卒，
就讓村子自己殺了唯一能保護他們的蠱巫。」
媽媽搖頭嘆息，
不知道眼前一臉天真的女孩聽得懂多少。
「無論如何，妳得要遠遠逃離這塊土地，
到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媽媽，妳也會一起對吧？」

「我說過媽媽不能一直陪著妳，
妳得堅強地獨自活下去，依賴人也罷、傷害人也沒關係，
讓體內的蠱巫之血幫妳找到生命的出路。」
母親轉過頭不讓女兒看見自己落下的淚水。

「媽媽……」

「喳喳……」隨著異常響亮的蟬鳴，
母親抬起頭看見爬在樹幹上，至少兩尺的巨大怪蟬。

「森林與樹木的守護者、高貴嫉惡的歌唱者、
蟬之聖靈、森之比桑，
我以蠱巫是代傳承的鮮血與您立約……」
母親將手伸到了蟬妖的前方，
「如同您守護樹木、大地守護幼蟬一般，
請您守護著我的女兒，蠱巫一族最後的血脈。」

「喳吱！」蟬妖比桑伸出尖長的口器刺入母親的手臂，
吸吮她的血液。

「媽媽……」女孩擔心地看著媽媽越來越蒼白的臉龐。

「喳喳……」蟬妖比桑收回了口器，躍到地面。

「哇！」女孩發現腳下的土壤忽然變得鬆軟，
自己漸漸地下陷，只剩下頭露在土地外。

「沙沙……」遠方枝葉異常明顯地擺動著，
顯然是有人正在接近。

「別擔心，這是比桑保護幼蟬的地穴，
妳在裡面休息一下，睡個覺起來後就會沒事了。」
母親溫柔地撫摸的女孩的臉龐。

「媽媽……」女孩不捨地看著母親的臉，
然而視線漸漸被沙土遮蔽，自己已經陷入了地底。

「翡兒，妳一定要活下來！」母親隨即拔腿離開。

「那裡有人！在那邊，快追！」
數個男人的聲音呼喊著。

母親故意放大動作，引追兵來到了河邊，遠離了森林。
最後身中數槍，倒在沒有任何遮蔽的河畔，
鮮血如紅色的絲帶般混入了河水。
蠱巫血中的劇毒汙染了村子賴以為生的水源，
造成前所未有的群體中毒、無數人死亡，
完成了蠱巫一族最後的報復。

而女孩如同蟬的幼蟲潛藏在土壤深處沉眠著，
許久沒有被人發現。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驚醒，
發覺眼前一片漆黑、感到呼吸困難……

「嗚……」女孩發出痛苦地呻吟，
雙手胡亂扒著身邊的土壤，但她甚至不知道哪裡是上方。

就在她感到快要窒息時，
陽光忽然從被掘開的土壤縫隙間灑落，
清新的空氣也終於進入了口鼻。

「呼……」女孩大口喘息著。

「竟然有人在這裡？還活著！」

女孩被數個男人合力拉了出來。

「妳沒事吧？」

「嗯？」女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昏沉的腦袋搞不清楚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喔，這個綴飾，難道是傳聞已經滅絕的蠱巫一族？」
說話的是戴著黃色眼鏡的壯碩光頭男子。

「嗯。」女孩點了點頭。

「妳在底下待了很久吧？
差點就要死在裡面了。肚子餓了吧？」
男人溫柔地笑著問。

「嗯。」女孩再次點頭。

「來，我們提早用餐！」在男人的指揮下，
眾人拿出登山爐與許多食材，
煮了熱騰騰、香噴噴的一鍋湯。

小女孩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嚥，吃到再也吞不下。

「媽媽呢？」她終於開口問著。

「我不能確定，但也不想騙妳。」光頭男子直說：
「就我們所知蠱巫已經沒有其他人活下來了。」

「喔。」女孩點了點頭，
異常冷靜地似乎早已知道這個結果。

「你們村子也早已不在了，今後妳打算怎麼辦呢？」

「不知道。」

「不如妳跟我們一起走如何？
我們可以照顧妳、保護妳，供妳吃穿與一切所需，
作為條件妳要發揮蠱巫的能力，替我們工作。」

「嗯……」女孩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母親曾經說過得倚靠強大的人類換取安全的庇護。

「如何？」

「好。」女孩點了點頭。

「很好，我叫做墨虎。」
男子伸出了壯碩的手臂，
溫和的笑容無法遮掩他眼中那凌人霸氣。
「妳怎麼稱呼？」

「翡……」女孩猶豫了一下，
覺得這個新生的時刻應該要用一個新的稱呼，
讓自己不會忘記身上蠱巫使命的名字：「蜚蠱。」

「蜚蠱，很高興認識妳。」墨虎與她握手，
厚實的力量與溫暖傳達在蜚蠱冰冷瘦小的手掌。
「歡迎成為黑寶船的一員。」

「嗯。」蜚蠱低著頭，內心卻被深深地感動，
眼前這顯然強大的男人
卻對自己這弱小女孩是如此平等又溫柔地看待。

「既然如此，第一件要拜託妳的事情就是遞杯茶給我。」
墨虎笑著說。

「是。」蜚蠱起身端了一杯剛剛沖好的茶。

「很好，對了，這個送妳。」
墨虎拿出一條黑色的頸鍊，「作為我們開始合作的紀念。」

「謝謝！」蜚蠱接了過來繫上，後來再也沒有拿下。

※※

戴著黃色鏡眼鏡的墨虎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
同時看著手機上收到的訊息搖了搖頭。

「又搞砸了嗎？」

「墨虎大人，請用茶。」蜚蠱端了剛泡好的茶走了進來。

「放在旁邊就好了。」

「是。」

「干雩還沒回來嗎？」墨虎放下雪茄問著。

「沒有，目前沒她的消息。」
蜚蠱放下茶以後接著問：「聽說除了海邊的實驗室，
幾個管理動物的據點也被入侵了？」

「青鬼和赤鬼退場後不只是缺了手腳，
看來情報也都流露出去，
那個恣意胡來的干雩更是成事不足，每次都搞砸了。」

「您並不需要依靠她，事情讓我處理就可以了。」

「我知道妳不喜歡干雩，畢竟那女的只是來享樂的，
並沒有認真在替我做事，
但她的法術確實可以給予黑寶船很大的幫助。」

「我不敢對她有意見，但請墨虎大人多謹慎提防，
若今後又什麼重要的任務，交代我便是。」

「確實是需要妳出動，不過是另外一件事……」
墨虎拿起熱茶啐飲著，「有件事情我想先確認一下：
如果要和那位妖醫交手，妳能狠下心殺了他嗎？」

「那是當然！」蜚蠱果斷地說：
「我就是墨虎大人您的刀，要殺誰我就殺誰。」

「哈哈哈……」墨虎大笑著，
「很好！不愧是我最信任的手下，
黑寶船的大將裡就只有妳沒有被法術監控，
因為知道妳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墨虎同時將一張折起來的紙片交給蜚蠱，
「這是妳這次的目標，要是有任何阻礙出現，
就全部清理乾淨。」

「是。」蜚蠱接過以後退下，隨即厚重的門板被推開，
兩名穿著防彈背心的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身上被燒得焦黑。

「墨虎大人，我們以性命保護了藥粉，
安全櫃已經送達了。」
身上帶著燒傷的阿隍忍著疼痛報告著。

「你竟然從赤鬼的烈焰下逃了出來啊？」
墨虎已經知道了一切。

「是的，差點就沒命了，
但為了肩負的使命，無論如何……」

「停，我沒有要聽這些。因為你很快掙脫赤鬼逃了出來，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赤鬼的身體被人帶走、
記憶被讀取對吧？」

「啊，這……我不……」

「那你知道那個狽族的駭客也還活著嗎？」

「我明明已經打傷她的腳……」

「藥粉送回來是個大功，但那不是你做的，
你既沒殺了狽族、也沒打贏赤鬼，
還讓有著重要情報的軀體從眼前被盜走……」
墨虎站起了身。

「我已經盡力了啊，你看我這樣子，
連命都差點丟了耶！」阿隍替自己辯解著。

「那又如何？失敗就是失敗了。」
墨虎站在阿隍面前盯著他的雙眼。

「對不起，我下次……」

「啪」一聲，忽然阿隍的頭顱滾落在地。

「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墨虎的右手不知何時變成了黑黃相間的粗壯虎爪，
上面沾的些許血跡。

「啊！」另一名隊員嚇得後退靠在牆邊，
看著隊長無頭的身軀往前倒下。

「你叫什麼名字？」墨虎問著靠牆發抖的隊員。

「墨虎大人，我是李歐。」

「李歐，現在你是隊長了，守衛隊接下來歸你指揮。」

「是。」李歐立正敬禮。

「快去作好準備，如果我猜得沒錯，
不久後就會有客人上門了。」

「是！」

※

「唉！」

Monctor動物醫院的二樓，
孟客特醫師倚著辦公室的椅子嘆了一口氣。

「何需長吁短嘆？」阿飛問著，「因獵人楊霄之事？」

「不只是如此。」孟醫師接著說：
「我已經知道了山神的身分，但還是不明白九鳳的目的，
顯然打從『克羅塔』那時她就已經在策劃著陰謀了。」

「恕吾不解。」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何她當時要攻擊荊霰，
後來又攻擊楊宵，但顯然不是真的要殺害獵人，
不然她早就得逞了。
聽楊宵說他們獵人的寶庫被盜以後我就明白了，
為了潛入那個獵人的重地，得先變成獵人的樣貌……」

「嗜血幻化之術。」

「沒錯，對戰溫迪戈時楊霄流了很多血，
染血的衣服與毛巾卻不見了，一定是被九鳳偷走，
利用他的血變成楊宵的外貌，
再配上山神隱藏氣息的法術就可以萬無一失地潛入。
但她的目的如果只是那個『邢天斧』，
那又未何輕易棄置在梟嶼，
還有若梟嶼發生的事情真的都是她的陰謀，
那目的又是什麼？」

「既然汝已確知盜取寶物為九鳳所為，
為何並未據實告知楊霄？」阿飛困惑地問。

「唉，九鳳還是我的客戶，
如果她解開封印胡作非為的事情被獵人知道，
就會失去信任，好不容易與他們達成的協議就崩潰了。
何況讓楊霄與九鳳交手實在太過危險，
要是他死了那可就更糟了。」孟醫師內心糾結著，
「當然九鳳不能放著不管，
但還是我自己清理門戶才是上策。不過……」

「九鳳當今與山神結盟……」

「所以我想無論是九鳳還是山神，
我都得先跟他們談談，也借此摸清背後真正的目的。
至於楊霄需要自清的事情，
就真想不出能怎麼幫他，只能先擱著了。」

「鈴鈴……」電話這時響了起來。

「喂？」孟醫師很快接了起來。

「孟客特，我是獴顎，不好了！」

「怎麼回事？」

「我們太大意了，將當時實驗室搶來的貨車
開到了我們藏匿的基地，
剛剛要處理掉車子時才發現上面有追蹤器，
雖然已經破壞掉了，但我怕為時已晚……」

「什麼？那你們趕快離開那裡！」

「我們正打算到貒趾老家避一避，
但想先通知你過來幫忙，以免有人找來這裡。」

「好，我現在立刻過去！」
孟醫師披上外套，立即下樓驅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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