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74
Case 21  濁霧之蛇 (二)

八歲的琴琴沿著山路前進，不知不覺四周已經完全被濃霧給包圍，
除了腳前的路和兩旁的朦朧樹影，什麼也看不見，
只能在一片白茫之中盲目前進。

不知道是否因為霧的濕氣，她感到越來越冷，也開始感到害怕。
雖然視野很差，但卻隱約感覺霧氣之後好像有東西快速移動的跡象，
樹影在雲霧飄蕩下有時好像藏在霧幕後埋伏窺視的生物。

「我已經出不去了吧？現在這樣算是已經死了嗎？然後呢？」
迷惘的琴琴停下了疲憊的腳步，接下來不知如何是好。

她坐在地上休息著，卻注意到前方飄來的霧氣似乎較為灰濁，
宛如滴入牛奶中的墨水般不知不覺將四周的霧都染汙。

「怎麼回事？」琴琴緊張地左右張望，
忽然覺得口鼻有些搔癢，接著忍不住咳嗽。「咳、咳……」

「咻！」灰黑濃霧間隱約有什麼東西在空中游移過去。

琴琴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也許只是霧氣流動造成的錯覺。

「咳、咳……」她越咳越嚴重，甚至覺得喉嚨緊緊呼吸不順。
「怎麼了？」

下一瞬間她覺得頸部的壓力不是錯覺也不是單純喘不過氣，
那是宛如被粗繩勒住般確實而強烈的威脅觸感。
她伸手摸著，果然真的有一條粗大而冰冷的物體纏住了脖子，
但絲毫無法鬆動。

「好難過，難道這就是死亡嗎？」琴琴無法掙脫，
只能感受到頸部的壓力越來越強，
漸漸深入的刺痛感讓能吸入的空氣越來越稀少。
「不……不要啊！」

「喔？」她隱約聽見一個人聲，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妳來尋死了啊？」

「快不能呼吸了……好痛苦，救救我……」
琴琴不管是不是幻覺，只能使出僅能發出的細小聲音求救。

「不是要死嗎？」

「不……我不要……救……」她快要完全發不出聲了。

「沒有人救得了妳，除了自己。妳要死還是要活呢？」
隨著越來越近的人聲，琴琴聽見腳邊傳來金屬般的清脆聲響。

「只剩幾秒鐘可以作出決定了，如同生命中其他時刻不斷得面對的：
要死呢？還是活下來？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
要活下來則是得付出代價……」

「嗚……」琴琴發不出聲，手慌張地摸著地上，
摸到剛剛發出聲音的堅硬物體。

「就像是這世界一樣，什麼都不做很快就會死了，
要活下來就得奮戰，比如用妳手中的刀刺入脖子上的生物……」

「嗚……」琴琴發現手中的物體果然是一把短刀，
她顫抖的雙手握住了刀但是卻猶豫不決，
喉嚨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已經一點氣都吸不到了。

「決定權就在妳手中，永遠在手中。」

「嗚……」琴琴想著不願就這死了，舉著刀子慢慢朝向頸部靠近……

「殺了對方或是被殺，就這兩條路。」

「嗚！」她在快要窒息昏厥前的一刻，
使盡最後的力量猛然將刀刺向纏繞脖子的物體！

「嘶……」隨著洩氣般的古怪聲響，琴琴感到頸部的壓力瞬間舒緩。

「呼……哈……」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脖子上的東西消失了，剛剛的痛苦也如煙霧消散。

「妳做出決定，活了下來。」

「呼……得救了！」琴琴感受冰冷的淚水滑下臉龐，
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能夠呼吸真好。

「不過接下來可不輕鬆，要在這世道活下來可是比一死了之難多了。」
隨著周遭的霧氣變白變淡，她看見一個人正緩緩走來。

「你是真的……你是誰？」琴琴這時也才意識到刀子還握在手中，
而且上面沾著鮮紅的血液，嚇得連忙把刀丟在地上。「啊！」

「不能丟掉。要活下來就不能放下武器，
無論再怎麼可怕與血腥都要面對，這就是代價……」
從霧氣中出現的是帶著防毒面具的古怪男子。

「啊，是你。」雖然面具不同，
但琴琴從身形與聲音確定他就是先前買了餅乾的少年。

「哈，沒想到那麼快就再碰面了。」

「謝謝你救了我。」

「我救妳？並沒有。是妳自己做的，是妳自己的戰鬥。」
少年搖了搖頭，「我給妳刀子，僅此而已。」

「但沒有刀子我就已經死了。」琴琴還是感謝萬分，
連忙撿起刀遞還給少年。

「不，那把已經是妳的了。今後這刀上的血就是妳戰鬥的足跡、
妳活下來的證明，也是妳永遠不能逃避的醜陋。」

「給我？可是我……我拿來幹嘛？」

「當然是戰鬥啊，為了活下來。」

「剛剛那東西還在嗎？」

「妳只是刺傷了牠，看來暫時是逃得不見蹤影。」

「那是……妖怪？我離開這裡就好了，刀子平常我用不到……」

「哈，當然用得到，人間躲藏的妖魔鬼怪比山上多多了。」

「就算真的遇到，我也不會用啊！」琴琴感到困擾。

「這倒是。好吧，妳跟上。」少年轉身往出口的方向邁出腳步。

「咦？要教我用刀嗎？」琴琴訝異地問。

「我不會等妳喔。」

「好。」她連忙跟在後頭，刀仍緊握在手上。

漸漸遠離濃霧以後，琴琴能看清楚少年的背影，
讓她確定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覺。

「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快把我勒死。」

「那是一種叫做『螣蛇』的妖怪，藏身山林乘著雲霧游移，
靠山野靈氣為食，通常不會害人。」少年解釋著。

「剛剛我都快死了耶！」琴琴抗議著。

「就說是『通常』了，現在的狀況不尋常，
我猜是因為某種汙染改變了在這裡生存的螣蛇本性，
就像是在汙濁世道下存活的人無法一直保持單純，現在牠嗜食人類靈魂。那烏黑的霧氣就是被汙染的螣蛇造的，
吸入太久人也會被汙染的。」

「死亡森林作祟的妖怪？」

「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殺了，這裡的螣蛇會把勒死的人偽裝成上吊，
所以大家以為這是自殺森林。」

「原來如此。為什麼你知道這些？」

「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可是你那麼懂妖怪……你是什麼法師嗎？」

「我是妖……不，我可以算是一位『獵人』，以獵殺妖怪為興趣。」

「興趣？不是工作嗎？」

「有工作是沒人給錢的嗎？」

「我賣餅乾也沒拿到錢，不過有賣出去爸爸就會讓我吃飯。」

「哈，可憐的小鬼！」

走了一陣子以後回到了鐵門，少年身手矯健地輕巧一躍就翻了過去，
也沒放慢腳步地繼續前進。

琴琴怕被拋下連忙到了隙縫處鑽過去，接著快跑幾步跟上。

少年接著竟然遠離了山路，踏著樹木間的小徑，
來到一個較為開闊的林間荒野，其中有一個帳棚。

「這是你的嗎？」琴琴好奇地問。

「對，螣蛇剛剛被妳刺傷，至少幾個小時不會再出來，
而且通常正午前後也會躲起來，我可以休息到接近傍晚再繼續。」
少年鑽進了帳棚，出來時已經將防毒面具換成了露出口鼻的狐狸面具，
手中拿著爐頭與鍋子。

「你要煮東西？」

「是啊，我餓了。」少年開始煮水。

「咕嚕……」琴琴一聽到食物肚子就立刻翻騰了起來，
「我也好餓……可以分我吃嗎？」

「不要。」少年意外地搖頭，「要吃自己打獵。」

「打獵？我不會啊！」

「妳看。」少年指著一隻正從樹上溜下來找食物的松鼠。
「武器妳也有了，只是動作要快一點。」

「可是……」她看著松鼠左右張望的可愛模樣，
搖了搖頭。「我不忍心。」

「那就餓死吧！」少年已經將水煮開，
他打開冰桶拿出了不明的肉丟了進去。
「要活下去可不能有這種愚蠢的同情。
自然界的生物法則不是吃了對方活下來，
就是被別人吃而死，只有這兩條路。」

「可是……」琴琴緩緩靠近松鼠，緊握刀子的手不斷顫抖。
「我好怕……」

「妳自己決定囉！」

肉香緩緩飄了出來，讓飢餓已久的琴琴甩了甩頭，
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試看看。

「喝！」她舉著刀子衝了過去，
不過松鼠快一步一溜煙就上樹逃走了。「失敗了……」

「妳叫那麼大聲、動作那麼大，妳以為獵物都那麼笨嗎？
要懂得隱藏與偽裝自己，等到對方鬆懈再一下子出手快狠準。」
少年盛了一碗肉湯喝著，這面具露出了嘴巴不成阻礙。

「怎麼辦？」就在琴琴眼巴巴看著別人吃，飢腸轆轆痛苦難耐時，
忽然聽見身旁邊地面有細碎的聲音，低頭一看是一隻蟾蜍。
「這個不能吃吧？」

「沙沙……」
忽然間一條隱藏草叢中的蛇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前咬住了蟾蜍。

「哇啊！」琴琴驚叫了一聲，「蟾蜍被蛇吃了！」

「這就是生物的法則啊，強者吃弱者，所以要活下來就必須要變強。」

蛇大口吞著蟾蜍，粗大的身體不斷扭曲

「好可怕！」

「妳怕什麼？是牠怕妳吧！別忘了妳還有刀，妳可是比牠強的。」

「啊，對。」琴琴雙手握住了短刀，
「剛剛妖怪我都能打倒，這只是普通的蛇……」

她因恐懼顫抖不已，但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用力把刀刺了下去。
刀刃刺中了身軀，但蛇仍激動地蠕動，琴琴慌張地拔刀後退一步。

蛇痛苦地掙扎的模樣讓她害怕又心疼，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一樣。

「對……對不起……」
琴琴覺得那淌血扭曲的軀體正在演示著「死亡」，如同稍早被螣蛇勒住痛苦掙扎的自己。「這就是死亡……我不想死。」

「妳在對獵物道歉？別開玩笑了，
強者吃掉弱者也只是為了活下來罷了，這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如果真的要同情牠，
就是趕快結束牠的生命、終結牠的痛苦。」

「是。」她再次握穩手中的刀，屏息高舉再迅速落下。

被刺中的蛇再度扭曲彈跳，依然還沒斃命，
於是她只好一次又一次不斷地胡亂猛刺，鮮血濺上了臉龐。

琴琴擦拭著汗與血，看著血肉模糊不再動彈的蛇，除了恐懼，
一種更大的滿足感從心中洋溢而出。
就在這時她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經歷如蛇般的蛻變。

※

孟客特醫師從車窗往外看，
遠方的湖畔突兀地佇立一個灰色巨獸般的建築，
高高的煙囪飄散出裊裊白煙。

「還要等多久啊？」車子後座的安溪有些不耐煩。

「黑牙那小小的身體要逛完整個工廠的通風管也得花點時間，
就耐心等他消息吧！」孟醫師安撫著他。

「確定泉源之石的位置以及防備的狀態以後，我們就直接出動？」
後座的玉露確認著。

「對，得動作快速戰速決，目的只是拿到東西。
妳身體沒問題吧？」孟醫師問著。

「別擔心，已經完全恢復了。」

「只要東西在這，那幾個大魔頭也不在，那就勢在必得了。」
安溪摩拳擦掌。

「有你們在確實讓人增加不少信心，不過依然不能大意。」
孟醫師才剛說完就注意到遠方有個小小黑色的身影快速地接近。
「黑牙回來了。」

「格老子的，總是給俺這種苦差，工廠說大不大，
通風管怎麼就弄得跟迷宮一樣。」跳進車子裡的黑牙抱怨著。

「裡面狀況如何？」孟醫師問著。

「從頭到尾數來數去只有八個工作人員而已，
看不出來有什麼角色坐鎮，其中兩個人在中間靠湖的機房。
裡頭有個有模有樣的無塵室，進去的人頭套、
口罩和連身防護衣包得密不通風、煞有其事。」
黑牙指著攤開的工廠平面圖，「連我都無法從通風管潛進去，
只能在外面遠遠地看，不過俺還是火眼金睛地看到了重點……」

「該不會你看到泉源之石了？」

「有個像是鍋爐的大裝置似乎連通巨大的蓄水槽，
裝置上有個透明觀察窗，顯而易見地裡面就擺著那玩意兒，
像是藍色水晶球一樣。」

「錯不了，那是泉源之石。」孟醫師眼睛一亮，「果然在這裡！」

「工廠三個出入口看起來都沒什麼，
但那個無塵室是要磁卡加上密碼才能通行，還有兩台監視攝影，
要偷雞摸狗沒那麼容易。」黑牙搖搖頭。

「黑牙，工廠的電源與通訊的系統你有摸清楚嗎？」孟醫師問著。

「靠近緊急出口有個主控室。」

「好，那你們聽聽我建議的計畫：」孟醫師食指在平面圖上比畫著，
「安溪直接走大門進入，故意製造衝突吸引裡面的人關注，
最好的狀況是讓員工都集中到這裡。
然後黑牙從緊急出入口潛入主控室，試著把電源切斷，
盡可能把電話、網路、電力等等都給癱瘓。」

「就是要俺顯露老鼠本性就是了。」黑牙露出黑色的尖牙笑著說，
「這沒問題，就算是電纜在俺的牙齒前也蜘蛛絲一樣一碰就斷。」

「然後我從後門進入，向前直通到機房，
拿到泉源之石以後立刻折返離開，到手後會再傳訊給安溪。」
孟醫師接著說。

「這沒問題！」

「那我呢？」玉露困惑好像沒有將她排入計畫。

「妳留在外面看著，尤其盯好緊急出入口，
以免有人先一步拿著泉源之石逃離，
或是有援兵到來也要立刻通知我們。」

「所以只讓我把風？該不會不相信我身體恢復了吧？」
玉露有一些不滿。

「不是這個問題，總得有人在外面看著。」孟醫師尷尬地解釋。

「別忘了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潛入和解開密碼鎖了吧！」
玉露笑著說，「把風可以交給視力優異的你。」

「該不會又想讀取人腦了？妳才剛剛恢復，這樣太冒險了。」

「我會見機行事，而且我的血霧咒也能蒙蔽監視系統，
畢竟沒人能確認是否能順利及時切斷電力。」玉露十分堅持。

「這……」孟醫師無言反駁，
「好吧，但盡可能不要使用讀取人腦的能力。」

「好，那就這樣定了。」

「那麼我們開始行動吧！」安溪摩拳擦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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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網路新稿 預計週五或六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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