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鴨巢

[連載] 《妖怪獸醫Monctor》15
番外1  比翼單飛(下)

「啪！」Monctor的大門被用力推開。

「歡迎……」櫃台的謝懷慈還沒說完……

「不好意思，我撿到這隻鳥，能救牠嗎？」渾身淋溼的歐冀明慌張地問。

「這是……」謝懷慈看著藍鶼，訝異地瞪大雙眼，隨即高聲大喊：
「孟醫師，緊急狀況，比急診還緊急的急診！」

「什麼跟什麼啊？」孟客特醫師走了出來，看見藍鶼時神情也難掩訝異。
「你在哪裡撿到的？只有這隻嗎？」

「只有牠，本來還有一隻，但……」歐冀明支吾其詞，
「醫師這種怪生物有辦法救嗎？」

「我會盡力的。」孟醫師接過藍鶼，「請你先在這裡坐一下。」

接著孟醫師快步走入後面的手術間，關上門。

「是怎麼回事？」孟醫師把牠放上電熱毯，檢查著小小身軀。

「我沒受傷，但是另一半被獵人射殺了，所以也快不行了。」

「這……這下麻煩了。」孟醫師停下了動作，
因為他意識到無論自己醫術再怎麼好，面對這種情形也無計可施，
對少了另一半的鶼鶼做什麼也是徒然的。

「我知道即使是你對此也無能為力，你就放心讓我走吧！」

「可是……」孟醫師眉頭緊蹙地思索著，「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吧？」

※

歐冀明在Monctor動物醫院裡來回踱步，讓謝懷慈都看得心裡跟著焦躁了起來。

他思考著還能做什麼幫助藍鶼，如何有辦法拯救牠……
忽然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浮現。

「啊！」歐冀明忽然奪門而出。

「嘿，先生？」謝懷慈困惑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歐冀明冒著雨再次在街道上奔馳，
眼前在燈光下迷茫的不知道是雨還是自己的心，
他無法解釋為何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清楚到底是否幫得上忙，
甚至連為什麼要幫助藍鶼都不知道，但澎湃心卻催促他向前的腳步，
朝向他最不情願接近的地方，那一切痛苦恐懼的源頭，
殘酷惡劣悲劇發生的起點─簡蒨芸慘死的公園。

自從事件發生以後別說來到公園，連接近都不敢，
即便歐冀明當時不在現場，但這裡對他來說是如同地獄的所在。
並非公園真的像地獄，但只要一接近，
腦海就會以這公園為背景播放著情人慘死的畫面，
無論是被開腸剖肚、撕成兩半或是頭顱被咬碎，
想像力竭盡所能地向他展示各種情人可能的死法。

但是此刻歐冀明卻主動踏入了地獄，即使渾身顫抖也還是前進，
只是為了一隻今日才見到的妖怪。

「蒨芸……」歐冀明難過地搖搖，
試圖甩掉湧入腦海的各種存在過的記憶與天馬行空的想像，
鼓起勇氣繼續向前。

他不知道簡蒨芸是在哪一塊土地上倒下，
也不知道紅鶼中箭墜落在公園的哪一個角落，
但依然只能邁出腳步向前，張望四周尋找。

情人被野獸凌遲的鬼影四處浮現，
在遊樂設施、健康步道、水池、老茄苳樹，
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好像都有血肉飛濺，
每個方向都傳來向自己求救的痛苦哭喊。
歐冀明渾身緊繃、呼吸急促，開始絕望地擔心自己非但找不到紅鶼，
甚至無法活著走出這痛苦的地獄。

終於，在魅影交雜的空隙之間，歐冀明看見了地面上形狀如鳥的物體。
「是紅鶼嗎？」他趕緊衝了過去，心中祈禱著可憐的獵物還沒斷氣。

※

獵人荊霰看著腹部中箭的獵物，拔出了短刀上前。 

「不！」紅鶼恐懼地喊著。

「哀求也沒用，我對你們妖怪一點同情心也沒有，該死的就要死。」
荊霰拔起紅鶼身上的箭，鮮血雨水滴一同噴濺。

「嗚！」

「但是在你死前，我有個疑惑想問問你。」
荊霰沒急著下刀，蹲下身軀問著紅鶼：
「你們剛剛一分為二時，我注意到明明藍鶼像是進食過動作比較遲緩，
本來我是想瞄準牠的，但較為靈活的你卻飛往靠近我的方向，
所以才改變獵殺的順序。」

「是啊，我想這樣你射我的機會大一些，
我另一半比較能夠逃走。」紅鶼回答。

「為什麼呢？這不合理啊，
尤其我聽說你們這種妖怪死了一半，另一半也會死。」

「是啊，為什麼呢？哈哈……」紅鶼發出笑聲，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感情那種東西是走在思考之前的，
假設讓牠存活的機會高一點，痛苦少一點，我就試著承受多一點吧！」

「愚蠢！這就是為何我討厭感情用事。」荊霰搖搖頭，收起了手上的刀。

「妳不是要給我最後一擊？」

「你也不看看自己流了多少血，已經死定了。
這種愚蠢的妖怪在這裡慢慢流乾血液而死也罷，省得我刀子還弄髒。」
荊霰轉過身，「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
無論當人還是妖怪，當個多替自己想一點的吧！」

獵人腳步逐漸遠離，紅鶼的血不斷隨著雨水流逝，
身軀在水窪中漸漸冰冷，獨眼緩緩閉了起來，顫動的鳥喙卻發出細語：
「如果還有下輩子，還能再和你做另一半嗎？」

「是紅鶼嗎？」

紅鶼意識模糊之際聽見了呼喚自己的聲音，眼睛無法睜開看清楚，
牠還以為是藍鶼來找牠了，逐漸止息的冰冷心中竟然湧現了溫暖的幸福。

※

時間已經接近午夜，雨漸漸停歇。
Monctor動物醫院理應歇息，但是拉下一半的鐵門內，
歐冀明躺在大廳的沙發呼呼大睡。

孟客特醫師從裡面走了出來，一面脫下了口罩和手套。

「孟醫師，你總算出來了。」謝懷慈搖搖頭，接著看向時鐘，
「都那麼晚了，我還不能下班嗎？」

「今天是特殊狀況嘛！」孟醫師面露倦容地指著手術間，
「藍色鶼鶼的屍體得再麻煩妳處理一下了。」

「唉！」謝懷慈深深嘆了一口氣。

孟醫師看了歐冀明一眼，接著朝向伏在沙發腳的迷你豬：
「夢夢，這傢伙處理得如何？」

「奴家正在他腦中播放一場夢境電影，
他醒來後只會覺得自己做了個有著比翼鳥的怪夢，
來到這裡是因為撿到了一隻落難鸚鵡。」夢夢回答著。

「夢夢真有妳的，明明只是製造夢境，竟然能讓人混淆現實。」

「妖怪在人類的心中是不合理的，自然容易把它當成夢境，
而讓合情合理的故事成為現實。
此外奴家還替他吃掉了腦中早該下檔的恐怖片，
改上映另一部新戲碼，希望能治療他的心靈。」

「多虧你了。」孟醫師伸了個懶腰。「我要去樓上睡一會兒了。」

「等等，那我呢？」謝懷慈激動地問。

「妳就在那裡等這客人醒，把他趕走妳再回去吧！」

「唉，好吧。」謝懷慈哀怨地看向夢夢，「妳的夢境電影可以快轉嗎？」

※

深夜裡的公園幽暗而寂寥，歐冀明焦急地奔向黑暗深處，
左右張望下終於在公園廣場上看到了身穿白色洋裝的倒臥身影。

「蒨芸！」歐冀明慌張地衝向前，扶起心愛的未婚妻。
「妳怎麼了？沒事吧？」

「阿明……」簡蒨芸臉色蒼白，虛弱地露出微笑看著歐冀明。
「對不起，我太不小心，被妖怪給攻擊，現在得先離你而去了。」

「不，不要啊！」歐冀明緊抱愛人痛哭著，
「你不能死！拜託不要離開我，我們說好要結婚的，
還有好多事情要一起做、好多東西要一起體驗，
要在各個地方寫下我們愛情的一篇篇故事……不是嗎？
怎麼能就這樣離開我？
拜託，振作一點，撐下去，一定要活下來啊！求求你……」

「對不起……已經沒辦法了。」
簡蒨芸冰冷的手撫摸著情人的臉龐，
「你沒有錯，我也很開心、很幸運死前能夠認識你，有你的陪伴、你的愛，
讓我不虛此生。雖然很可惜不能和你繼續相伴，
但這樣的結局我已經沒有怨言了。你自己要堅強，
無論接下來作何打算都沒關係，但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替我看看未來的世界。」

「不！妳要一起來，用妳自己的眼睛好好看未來。不能放棄啊！」
歐冀明抱起簡蒨芸站了起來，來到了醫院。

「醫生，緊急狀況，比急診還急的急診！」急診護士大叫著。

「怎麼回事？」帶著眼罩的獨眼醫師上前檢查著簡蒨芸，
「不妙，已經失血過多，器官衰竭了……」

「醫生，拜託你想想辦法啊！」歐冀明懇求著。

「你這麼說我也無能為力，這個身軀已經沒救了……」
醫師忽然看向歐冀明，「無論如何你都希望她能留在這世界陪你對吧？」

「這是當然啊！」

「無論剩下多少的部分？能否再和你互動、交談，
即便永遠無法真正觸摸到她，只能從心中感受到她……這樣也沒關係嗎？」

「無論怎樣都好，只要她還能陪伴著我，沒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啊！」

「好吧！」獨眼醫師點了點頭，「那我幫你們做一個手術……」

「我們？」

「你自己都沒發覺你的一隻眼睛和一條胳臂受傷了，
我把她剩下的靈魂連同眼與手一同移植到你的身上。
不但能將你治癒，今後她也將化為你的一部份，與你一同生存著。」
獨眼醫師露出了微笑，「雖然看不見也碰不到，
但她將是你的一部份，是你心上的果實，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到她的陪伴。
所以你也要好好地帶著她一起活下去，不能放棄。」

醫生的話一說完，手術室的燈就打了開來，強烈的光線讓歐冀明睜不開眼……

「好亮……」歐冀明瞇著眼睛坐起身，才發覺原來自己在作夢。

「吱吱啾啾……」細碎不止的鳥鳴傳入耳中，
他看向殘破落地窗前的鳥籠，
裡面藍色的虎皮鸚鵡在燦爛陽光下自言自語般地不斷鳴叫著，
像是在迎接一天的開始。

「精神好多了啊！」歐冀明回想起那是自己昨晚在雨中撿到的鸚鵡，
送到動物醫院以後撿回了一條命，奇妙的是牠的左翅泛著和體色不同的淡紅，
左眼的顏色也和右眼不同，讓他想起了剛剛那古怪的夢。

「或許蒨芸真的還和我在一起吧？」歐冀明看著自己的手臂沒有異樣，
鏡中的左右眼也沒有差異，於是他閉上雙眼，
感受到自己心頭上似乎生長著一顆飽滿果實，
洋溢著幸福也充實著痛苦，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蒨芸……妳真的還在。」

作為定情物銀項鍊在陽光下依舊斑斕閃耀。

@Monctor客戶檔案：
編號  025
妖怪種類  鶼鶼
名稱  尖尖
性別  公
外觀  藍色，左翼紅色
能力  感知與吞噬人的愛情
手術紀錄  器官移植、型態封印
危險性  低
偽裝動物  虎皮鸚鵡
主人  歐冀明

< 特別感謝 自家小鳥Bibi作為設定參考 http://imgur.com/T7hFTYG >

[本文為網路新稿 每週二、五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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